当容妤与三公主的马车赶到哥舒族的宫殿附近时，竟发现此处空无一人，实在是静得出奇。

    容妤将马车停靠在隐蔽处，栓好了马匹，尽可能地将马匹们都藏得妥当。

    待二人一同朝着大门前去，容妤觉得空中有股难闻的味道，三公主也吸了吸鼻子，“好像有股焦味儿。”

    循着味道去看，隐隐有火光呈现在前殿上头，再一抬头，浓重烟雾染了夜幕，门缝之间，流出了大片红色。再去细看，好似淌出一地火舌。

    容妤的目光猛地收紧，她意识到了不妙，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伴随着“吱呀——”的厚重响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浓郁得令容妤汗毛直竖。

    空荡荡的殿内萦绕着缥缈、诡异的呻吟声，满地都是残破的哥舒士兵的尸体。还有许多尸身被堆在了一处，像是一座高高的小山，血水顺着身体不停地流下，在地面上聚集成了血泊，一点点地朝着凹陷处流淌，直到流去了容妤的脚尖。

    容妤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得愣住了，一旁的三公主更是瘫软地跪在了地上，她颤抖着嘴唇，哆嗦地嘀咕着：“死人……数不清的死人……七弟呢？怎么不见七弟的身影……”

    容妤这才醒过神一般地张望起四周，遍地都是哥舒人的尸体，还有成团的篝火在燃烧，也不知是哪个火把烧起了老树，一路延伸到屋顶，瓦片被烧得发出噼里啪啦的怒吼，长风呼啸而过，火势接连再高，屋檐下挂着的琉璃灯接连爆裂。

    容妤甚至看到许多还未死透的哥舒人的身影在殿里扭曲、惨叫，可他们逃不出来，大门被从外头锁上了，任凭他们号啕，也无济于事。

    三公主听不下去了，她一把拉住容妤大喊道：“不是说七弟就在这里吗？咱们快去找七弟吧！”

    容妤连忙扶起她，谁知身后忽然射来无数支火箭，容妤眼疾手快，立即与三公主一同扑倒在了地上。

    容妤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脑袋撞在了地上的石块，好半天醒过神，看向自己身上的人，她眼神惊惧，三公主的肩头中了箭！

    “三姐……三姐……”容妤惊恐失措地摇晃着三公主，她的声音引来了残余的蛮夷，领头前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哥舒岐。

    他一把捞起受了伤的三公主，再愤恨地瞪向容妤，用蛮夷语命人把容妤抓起来。

    容妤被四名哥舒士兵死死地按住，但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还威胁哥舒岐自己会咬舌自尽，绝不会让他计谋得逞。

    她若受辱，必定会连累沈戮，她宁愿一死。

    “你想得美。”哥舒岐咬牙切齿地对她说：“他杀了我成百上千的部下，还劫持走了我二弟，你以为你能一死了之逃脱干系？”他眼里闪现杀意：“我要以你来换回我二弟，在那之前，你休想死！”说罢，便命令余下的哥舒士兵随自己出了殿去，而受了伤的三公主，则被他安排给心腹带离了此处。

    容妤浑浑噩噩地被哥舒士兵拖着走，亦不知走了多久，她听见了前方传来杀戮与刀剑声，猛地醒神，她抬头去看，只见血海迷雾之中，沈戮一手拖拽着哥舒亭，一手持剑，杀出了血路。

    拦在他面前的哥舒士兵络绎不绝，死了一个，又冲来一个。

    杀不尽，斩不完。

    他已浑身浴血。

    虽说大批的哥舒士兵被杀得节节败退，可即便沈戮再如何骁勇，他独自一人战到这时，早已筋疲力尽。

    更何况，他的双腿、双臂都已经中间，四面八方又有大量埋伏着的哥舒士兵趁机围攻，他还要防止哥舒亭逃走，实在是艰难前行。

    直到他听见一声口哨，哥舒岐的声音紧随其后：“沈戮！我眼下已握有你的软肋，劝你降伏！”

    这话一出，沈戮心头一震，他猛地转身去望，竟见容妤被挟制在不远处。

    沈戮的表情比逐渐变得痛苦扭曲，他惊惧地质问容妤：“为何……你为何要回来……”

    是啊，她为何要回来。

    容妤强忍着泪水，她不敢说出是想要救他一同离开，更不敢说出她竟蠢得想要与他同生共死。

    一念之差，棋局已输。

    哥舒岐见到沈戮这般神色，自是得意万分，他一把扯过容妤，对沈戮放声道：“一命换一命，把我二弟交还，我便饶她不死！”

    容妤却阻止沈戮道：“不可听信蛮夷鬼话！你我事先说好了的，不能回头！”

    可率先回头的人，分明是你啊！

    沈戮既愤恨，又迷茫，他亲眼见着哥舒岐扬手打了容妤一个耳光，斥责她闭嘴。沈戮怒吼着不准碰她一根头发，仓皇之间，竟也答应了哥舒岐的提议。

    “不能放了他！”容妤痛心疾首，她很清楚，作为人质的哥舒亭是能助沈戮离开哥舒的唯一筹码，一旦失去，必将大祸！

    但沈戮已经渐渐松开了哥舒亭，他只盼着能换回容妤一命，只盼着，她能不死。

    可容妤怎能容忍自己连累沈戮？她已是破釜沉舟，用尽全力挣扎着推开了哥舒士兵，在对方失神的刹那，她抽出其中一名士兵的佩剑，二话不说地举起剑身。

    沈戮意识到她的举动，惊惧地大喊：“不！”

    容妤看着他，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她喉口哽咽，带着一丝哑涩，坚决道：“你不必为我低头。”

    沈戮听出她声音中的无尽悲伤，他向她伸出手，却只见她将刀刃逼去自己颈项，就那么轻轻一划，划破了动脉的血管，也划破了他的心。

    容妤自刎了。

    她的身体缓缓倒下，耳边风声阵阵，她好像看见了宫灯在眼前缓缓旋转，明明暗暗，仿佛能将她带回中原。

    曾经囚禁着她的是东宫，如今走出了那座牢笼，她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身葬异乡。

    容妤沉沉地闭上了眼，失去全部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感到有人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他在嘶吼，在痛骂，那决绝的喊叫令众人不敢靠近前来。

    容妤忽然想到，前方是高墙……只要从那里坠下，也许，就能逃离哥舒了。

    谁知下一瞬，耳边风声大作，她感到他抱着她从城墙上纵身跃下，自己的头偎在他怀里，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再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身后传来的是哥舒亭的怒吼：“去城墙下头抓人！别让沈戮和她逃了！去抓！”

    哥舒岐却一把拦住他，阻拦道：“城墙那么高，人坠下去必定粉身碎骨，还要抓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