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淡定一笑:“四哥别急!你难道不知道嫂夫人和潘局长勾搭许久了吗?”
“放你奶奶的屁!我扒了你的皮!”谢四虎怒不可遏,但刀子迟迟没插入陈三爷的喉咙。
陈三爷静静看着他,毫无惧色,俄顷,缓缓道:“四哥,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你就是借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说这话啊!”
谢四虎一下愣住了,沉默片刻,松开了手:“我大哥是这种人?”刚说完就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屁话,潘召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他俩干的事枪毙八百回都够了。
想到这儿,谢四虎浑身冒汗,后脑勺发麻:“怪不得总是派我出去公干,原来早就勾搭成奸了!这个贱人,淫妇,我要杀了这婊子!”
陈三爷呵呵一笑:“杀了嫂子,正合潘召之意。”
谢四虎低头一阵思考,冷静下来:“那我就成了杀人犯了!潘召更会借机弄死我!”
“四哥聪明!”
“兄弟,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
“两个办法,第一,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潘召手下谋个一官半职,你好,他好,嫂子也好;第二,干掉潘召,你来坐庄,我辅佐你,少一个人分钱不更好吗,咱哥儿俩共同发财!”陈三爷炯炯有神地看着谢四虎。
谢四虎一愣,很快反应过味儿来:“弄了半天是你小子要翻船啊?”
陈三爷也笑了:“十成他拿走八成,还不知足,潘召这个人不讲究,贪,也得有个限度,他太贪了,早晚会出事!到时你我都是陪葬品!”
谢四虎问:“你什么时候有的反心?”
陈三爷一笑:“我是紧跟四哥脚步!”
“什么意思?”谢四虎脑袋一歪。
陈三爷诡秘一笑:“你不是已经和天津的蕉爷联系上了吗?蕉爷他爹是北洋元老,津海道‘瓢把子’,您搭上了这条线,潘召的船早晚都得翻!”
谢四虎冷笑一声:“好小子,跟踪我?我还真小看你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其实都在四哥掌控之中,嫂夫人的事您早就察觉了,只是秘而不发,待时来运转,一击致命!这才是大丈夫,老成谋事!”
谢四虎冷冷注视着陈三爷:“要死,还是要活?”
“全凭四哥一句话!”
“好!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好熟悉的口号啊,怎么这群败类全是这句话?嘴上却道:“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两人谋划一夜。
第二天,谢四虎将潘召的罪证全部整理好,午时三刻,呈交督办。
那督办姓侯,身材魁梧,一身正气。
侯督办看过材料后勃然大怒:“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这样的人做局长,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查!查!一查到底,全都给我扥出来!”
谢四虎迟疑道:“长官……是让我去查吗?我……我也是戴罪之身啊!”
侯督办微微一笑:“最合适了!戴罪立功,若查明白了,既往不咎;查不明白,我要你人头!”
“是!”谢四虎心下一笑,转身出屋,高兴地带着人去查办了。
不一会儿,陈三爷登门求见侯督办。
侯督办并不认识陈三,打量片刻,道:“你谁呀?”
陈三爷一抱拳:“无名小卒,姓陈,名三。”
“然后呢?”
“听说侯大人铁面无私,刚直不阿……”
“少拍马屁,有话直说!”
“好嘞!那我就直说了,侯督办此番前来是想镀金啊,还是真想查案啊?”
侯督办一愣,怒道:“上峰有令,整顿政纪!你以为又是走过场?”
陈三爷一笑:“这我就放心了!小的是来自首的!”
“自首?你犯了什么罪?”
“聚赌、参赌、诈骗!”
侯督办一笑:“你是潘召那根儿藤上的瓜吧?”
“您火眼金睛!”
“你是想说你身不由己、被逼无奈,此时主动投案,求我轻判,对吗?”
陈三爷一摆手:“不、不!您一定要重判我,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你脑子没事吧?”
“清醒得很!”
“牢里的饭可不好吃!”
“总比不人不鬼活着强!”
侯督办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一阵懵懂,迟疑片刻,道:“你……你到底什么来路?”
“督办打破砂锅问到底,未必是好事。”
“我让你说你就说!”
陈三爷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您认识天津的蕉二爷吗?”
“你是他的人?”侯督办一惊。
“我问您认识他吗?”
“认识,当然认识!直隶的‘钻头’,天津洋场的二当家。”
陈三爷一摊手:“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侯督办狐疑地看着陈三,道:“如何证明?”
陈三爷笑道:“我十二岁跟着蕉爷混租界,英语、法语、南洋语我都通!”
“说两句听听!”
陈三爷还怕说外语吗?早年跟着杂技团走遍五大洲四大洋,熏都熏会了,当即说了一串英文,又说了一串法语。
恰巧侯督办早年在法国留过学,听出这是正宗的法语,不禁上前一步,握住陈三的手:“行啊,兄弟,有这口条,何必做线人?不如跟我做事,如今党国缺人才,我把你推荐到南京秘书科,以后有得是机会和洋人打交道!”
陈三爷忙道:“一仆不事二主,蕉爷待我恩重如山,这辈子我都是他的人!”
“讲究!”侯督办伸出大拇指。
陈三爷又从怀里掏出一沓材料:“这是曹县十五家赌档所有的账目明细,您收好,还有本地土匪的花名册,您也收好,这些年悬而未决的绑票命案也该了结了!祝侯督办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党国需要您这样的清官!”
侯督办大为感动:“兄弟,一路走好,替我向蕉二爷问好!”
“回见!”
陈三爷从侯督办办公室出来,撒腿就跑,一溜烟出了县城。
城外刀兵坡,铁良早已等待许久,他带上铁良,跨过黄河,直奔濮阳,一路北上,窜向北方。
两人一口气跑了几个时辰,天色暗下来,又累又饿,挽起裤腿在河水里“摸”了几条鲫鱼和白鲢,在河床上用干草生了火,烤着吃。
“摸鱼”是有技术的,普通人即便看到鱼儿游动在水下,猛地扑过去,也会扑个空。鱼儿反应很快,而且鱼脊很滑,即便手碰到了,也抓不住。
“摸鱼”更有危险,有时会摸到水蛇,还会摸到“嘎鱼”,“嘎鱼”浑身都是刺儿,鱼鳍又尖又硬,会把人的手扎得鲜血直流。
玩魔术的人最忌讳伤到手,浑身上下,手最珍贵,所以陈三爷很小心,他的手非常敏感,触感很强,轻轻一碰,就知道手下这条鱼是温顺的鲫鱼,还是暴躁的嘎鱼,铁良就不行了,只要碰到鱼,猛地扣过去,结果扎得鲜血淋漓。
两人坐在草地上,边吃边聊。
铁良问:“三爷,今后咱怎么打算啊?”
陈三爷一笑:“听天由命!”
“这不是您的作风啊?”
陈三爷仰天一叹:“铁良啊,不如你跟我做回老本行吧?”
“玩杂技啊?”铁良瞪着大眼睛问。
陈三爷点点头:“以前我讨厌这门手艺,现在看来,沿街卖艺总比刀尖上混日子强,粗茶淡饭,也不失为一种好日子,平安是福!”
“我听您的!不过……既然想继续玩杂技,为什么不回‘大流杂技团’?”
陈三爷沉默片刻,仰头叹道:“我还能回去吗?还有脸回去吗?我当年不辞而别,伤透了师姐的心!”
“没事,女人心都软,您只要回去,她一定会接纳您的!”
陈三爷一笑,“啪”地扇了铁良的脑袋一下:“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身份了?咱们是招摇撞骗,侯督办很快就会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将这祸水引到‘大流杂技团’?”
铁良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一笑:“差点忘了,您刚才骗了侯督办!”
深夜,两人在河床上幕天席地睡去。
铁良很快进入梦乡,打起呼噜,陈三爷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曾经跟随师父走南闯北的日子,想起了师姐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