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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吃白食
    一声令下,仆人入室,饭菜上席:龙虾、鲍鱼、大螃蟹,鱼子酱、烤乳猪、煎鹅肝。

    外加一大屉狗不理包子,还有一碟臭豆腐,中西合璧,都是硬菜,就是没蔬菜。

    蕉爷有个毛病,从来不吃素。

    玫瑰见多识广,知道每道菜怎么吃,时而给蕉爷倒酒,时而拿起刀叉帮陈三切肉。

    那一刻,陈三爷竟对玫瑰有了一丝好感,人人都咒骂骚狐狸,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人就是招人喜欢,男人又不傻,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没有好感的那是棒槌。

    境界的高低在于自制力,陈三爷稳得住,下盘纹丝不动,多年的江湖阅历让他识人甚深,他知道玫瑰这样的女子极端之至,爱你时,可以给你一切,恨你时,能用剪刀把你剪碎,天性的善良和后天的歹毒交织在一起,这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况且陈三爷一直对师姐念念不忘,如同着了魔,这么多年了,每念旧情,心中隐隐作痛。

    陈三爷就是忘不了师姐那夜洗澡的样子,秀发散在后背,白玉一般的身体,回眸一望,神情楚楚,让他既激动又害怕,洗发水散出的幽香和师姐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神思迷离。

    他读过一本西洋翻译过来的书,有个哲人说过:人的一生都在弥补童年。

    其实,师姐比他大八岁,他对师姐的爱不是男欢女爱,而是师姐在他童年的光影里扮演了母亲的角色,他幼年丧母,被师父收留进杂技团,练功时摔破了脚,是师姐为他涂药,在国外发烧了,是师姐为他熬药,有时他烧得迷迷糊糊,抱着师姐喊娘,师姐会把他紧紧搂在怀中。

    对于他来说,师姐出嫁,相当于第二次失去母爱。

    从蕉爷府邸出来时,天近黄昏,临行前蕉爷告诉陈三和玫瑰:“出了这个门,咱们就不认识了,你们从没来过,我也从没招待过,明白吗?”

    陈三爷点点头:“蕉爷放心,十年前我在大流杂技团照过最后一张相,此后再也没有留影,江湖上没有陈三这个人。”

    “去吧!”

    陈三爷和玫瑰走出小洋楼。

    路上玫瑰频频回头,心里不踏实,不由地问陈三:“就这样把咱打发了?也没给点本钱,拿什么去赌啊?租界里的赌场可不是随便几个钱就能进去的!”

    陈三爷笑道:“这叫试手,传说归传说,我有没有真本事,蕉爷并不知道,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我只有让蕉爷满意了,他才放心把大笔赌资交给我,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关键,咱们得白手起家。”

    “多久?”

    “23天。”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23天?”

    陈三爷一笑:“刚才吃饭时,蕉爷不是在饭桌上提了一句吗,说下个月初七,是他五十大寿,到时我们送多大的寿礼,决定我们的生死。”

    玫瑰恍然大悟,对陈三爷更加佩服:“可以啊,陈三,明察秋毫,任何一句话都逃不过你的耳朵!”随后得意地一笑,“那咱就大显身手,有蕉爷撑腰,赢它个家财万贯、金银堆山!”

    陈三爷突然冷冷地看着玫瑰:“你……还是走吧!”

    玫瑰一愣:“我往哪儿走?你又放什么屁?”

    陈三爷警觉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门:“你不觉得蕉老二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陈三爷拉着玫瑰的衣角,拐到一个僻静处:“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恨洋鬼子的人,怎么会住在洋人盖的洋楼里?怎么会满屋陈设西洋家具?怎么会在墙壁上挂这么多西洋油画?怎么会吃这么多西餐?爱屋及乌,恶其胥余,小孩都懂的道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在说谎!”

    玫瑰一惊:“为什么?”

    陈三爷眉头紧皱:“我暂时还猜不透,他让我替他赌钱,赢洋人的钱,看似大义凛然、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正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只是有一点,我们已经来到天津卫了,再想走出去,绝无可能。”

    玫瑰一笑:“那正好!死在一起也不错!”

    陈三爷瞥了她一眼:“蕉老二的目标是我,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由我撑着,你或许可以脱身!”

    玫瑰明眸一眨:“世间何以有万物?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男人为什么离不开女人?公母要配对!真以为买张火车票我就能逃离天津?没准儿半小时我就横尸杨柳青!”

    陈三爷心下茫然:“当初带你从东北出来,也是见你可怜,可我没想让你跟我出生入死啊!”

    “从你救下我那一刻,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娶不娶我没关系,当个丫头使唤也行!”玫瑰笑道。

    陈三爷五味杂陈:“别说得这么难听!都是草木之人,谁比谁低贱?你不怕死,咱就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擅自行动,大小赌局都得由我做主!”

    “行!”

    “第二,少卖弄色相,再苦再难,不吃皮肉饭!”

    玫瑰不屑地一笑:“你当我是卖肉的?天底下能入老娘法眼的人还不多!”

    “第三,你别离我太近,我们分开住,最好是河东河西。”

    “为什么?”

    “狡兔尚且三窟,我们不能只有一个藏身地!”

    玫瑰一阵沉思:“好吧。”转头看了看西天的残阳,“身无分文,今晚我们住在哪儿?总不能睡桥洞吧?”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事好办!”

    野生的就是比圈养的能力强,陈三爷自幼漂泊四海,一身的生存本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他都懂,弄顿饭吃、找个地方睡,还不容易?

    很快,两人来到一家酒店门前,气势恢宏,门楣上四个大字:裕昌饭店。

    玫瑰一阵诧异:“你要干什么?这地方我们可住不起!难不成你身上还藏了银元?”

    陈三爷没答话,挽起玫瑰的手,像个绅士一般,径直走了进去。

    门童一看这二人穿戴不错,忙鞠躬迎接。

    陈三爷大大方方,要了一个吃饭的包厢。

    随后,陈三爷吩咐:“好酒好菜尽管上!”

    服务生问道:“先生不看菜谱吗?”

    陈三爷一歪脑袋:“我还用看菜谱吗?捡最贵的上!”

    “明白,明白!”服务生连连点头。

    很快一桌大餐端了上来,中西合璧。

    陈三爷瞅了瞅桌上的菜品:“红酒呢?我吃饭能没酒吗?”

    “我去拿,我去拿!”服务生答道。

    “没个规矩!”陈三爷骂道。

    玫瑰以为陈三要吃白食,心下暗忖:总归是挨顿揍,吃就吃吧,吃饱了抗揍!

    两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半炷香时间,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陈三爷一抹嘴,叫来服务生:“楼上开间房!我们要休息!”

    “好的,先生!您先把饭费结了!”

    陈三爷一瞥服务生:“急什么?所有花销记蕉爷账上!”

    服务生一愣:“二位是?”

    陈三爷笑道:“你不用问,如果你做不了主,把老板叫来!”

    “小的真做不了主。”服务生转头去叫老板了。

    不一会儿,一个长袍马褂、大腹便便的人走了进来,审视一番,微微一笑:“二位跟蕉爷是何关系?”

    陈三爷一指玫瑰:“这是蕉爷的小姨子,我跟蕉爷什么关系,你应该清楚吧?”

    “哦?”老板一愣,“蕉爷有三房姨太太,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姓甚名谁?”

    陈三爷脸一沉:“这样吧,你给蕉爷直接打个电话核实吧!这么大的饭店应该有电话吧?你不打,我打!”

    老板又是一愣,迟疑片刻,满脸堆笑:“玩笑,玩笑,都是玩笑话!来福啊,快给先生和小姐开一间上等的客房!”

    “好嘞!”服务生答道。

    老板随即恭恭敬敬退下:“您二位早歇息,早歇息!”

    夜里,玫瑰沐浴之后,裹着浴袍,咯咯直笑:“可以啊,陈三!这种手段你都使得出?坑蒙拐骗,你是样样精通啊!”

    “少说话!多睡觉!”陈三爷拿了一个毯子躺在沙发上,蒙上脑袋,兀自睡去。

    玫瑰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一会儿故意露出大白腿,说天热,一会儿发出呓语般的呻吟,不停地勾引陈三。

    陈三爷毫不理睬,鼾声大作,如同死猪。

    气得玫瑰大骂:“陈三!陈三!”

    陈三假装没听见,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玫瑰大怒:“你就是只猪,也该开窍了!是块石头,也该捂化了!我他妈就是贱!”

    陈三爷毫无反应。

    玫瑰腾地坐起来,却又没了脾气,将被子往头上一捂,气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