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典吏一早刚上衙，就安排人把县衙发卖一批铺面，住宅，十几块田地的告示贴出去。

    对面王家铺子里，一直注意着县衙这边的苏素，就带着苏娘子和史茵，疾步穿过官道，进了县衙大门。

    “东门内路南的五间铺子，我们全要了！”

    石典吏认得扎着丸子头的瘦弱小娘，是主薄大人的胞妹，忙请三人落座。

    发卖店铺和田地补充县库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他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这事搁在南梁随便任何一个县里，稍稍从县衙吹出去点风声，县衙里能说上话的官吏家里，昨晚保准拥满了走门子送礼的。

    无论商铺还是田地，可都是传世的家业。

    在西魏国就不行了！

    京都以外，也就几个州城大郡，官府手里积压不住城周边的田产和城内的商铺，民间转售也极其稀缺，十分抢手。。

    各县就都和汉阳县差不多，百姓宁可承租县衙的田地，商铺也不愿花钱购买。

    都是被六镇内讧折腾怕了！

    六镇进入大秦故地，最初就没有中央集权，收取全国税赋，供养朝廷官吏和军队的意识； 铁骑踏在那儿，便在那儿就地就食。

    乱过一阵子，立国后也没能彻底安宁了，王帐一年四季迁徙不同的地区，每次王帐迁徙都是数十万人的武装大游行。随行的人员军队，要依着拱卫王帐，布置的军阵，保持固定的距离。 一路过去，不知要毁掉多少田地里的庄稼！多少城镇会被清空原住民，征辟做大军暂时驻地。

    后来有心眼活泛的，试图寻找王帐迁徙的规律，提前避开王帐迁徙的路线，转到别的郡县置办家业。

    依循草原习俗的王帐迁徙，本就是为了巡视领地，震慑心怀不轨，彰显王权。迁徙的路线会因各种因素随时做出改变，就连国主陛下都无法事先确定迁徙路线。根本就没有规律可寻，又有谁能够准确的做出预判？。

    一来二去，秦人算是看明白，想清楚了。 与其安家置业在一地，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如看风向，来年哪安稳的可能性大，就去哪讨生活，地是从官府租种的，收一季是一季，运道不好正处在王帐迁徙路上线上，大不了挪挪窝，换个地方向官府租田地，从头开始。

    反正大秦故地人口锐减，最缺的是人，最不缺的就是耕地。

    西魏户籍制度松散，人口流动性大，根子就出在了这儿。

    如今定都大业城都三四十年了，老百姓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只租不买的思想观念，依旧转变不过来。

    东门内路南五间相连的商铺，虽然没有带后院，单单以铺子数量算，也占了今日要发买的商铺一半； 总价占比少了点，占了三成。

    刚贴出告示，就有人登门一次买走这么多商铺，算得上是开门红了。

    石典吏赶快吩咐户房的书吏书写契书送过来，双方当场签押。

    听石典吏让人去取契书，苏娘子脸上波澜不兴，笼在衣袖中的手，却焦躁的互相握来握去。

    联合在一起的她们七家，推选她来县衙签订契书，她最近都留在王家小院，和苏素接触的最少。

    用四十贯的现钱，去买两百贯的铺子，怎么想瘦瘦小小的她，也不该挑着尖下颌，摆着傲气凌人的架势呀？

    苏素的一双大眼睛眯着，象两道弯月，云淡风轻地说道：“石典吏，付购买铺子的款子，我们想按照市价，以米粮交付，可以吗！”

    “这个，，，，”石典吏事先会把消息透露给曾婆子，是有心让依附王家的几家妇人沾上这次的便宜，可即便有心暗中帮忙，也得有个度！

    以粮食折算现银是否公道，就要看经手人做事公不公道了。县库走账，有进有出，答应了苏家小娘，做了人情，兴许事后会摊上一堆烂污事，无端添个麻烦。

    苏素早就猜想到石典吏会犹豫，紧接着说道：“送来的米粮，以县衙查对粮价后，厘定折算标准；

    另外，一月内，米粮价格跌落超过一成，县衙还给我们米粮，我们补齐现钱。 石典吏觉得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石典吏连忙答应。

    “如此，稍后我们先送来二十贯，作为定金。米粮两日内送到，衙门勘验评价，一次交割完剩余的款项。”

    石典吏稍稍沉吟，点头答应。

    “第一件事了了，咱们再商量第二件！”苏素说着话，眼睛看向史茵。

    史茵身子向后躲，挑眉眨眼，示意苏素，全权委托给她了。

    苏素心里暗自好笑，史嬷嬷在宫里事无巨细皆熟稔无比，手握戒杖，福禄街各府的子女见了，无不两股战栗。 没想到离开了皇宫内府，竟在个不入流的县衙典吏面前局促不安。

    苏素轻声柔语，像个邻家小姑娘，说道： “这次县衙发卖的田地，我们全要了！”

    “这，，，，，”石典吏愕然的大睁双眼。

    门外，陡然有人高声叫道：“不行！不行！”

    等急急赶来的小叶，面红耳赤，前言不搭后语，磕磕巴巴，解释了一通，为何此次县衙发卖的田亩，不能让一人购去。

    苏素嘴角弯弯，眉眼含笑，说道：“叶县尉，不把话往明白了讲，再耽搁一时，户房给我们的契书都写好了。用过印，就算过户给我们了。

    另外呢，我忽然想到，何不把发卖的铺子也全要了？”

    小叶的性子，最重规矩，先来后到的道理认的死死的，能咬牙讲一通歪理，心里已经别扭的要死；竟真信了苏素的话，心里懊悔万分，觉得对不起刘茂哥仨。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

    苏娘子不忍小叶被狐脸儿少女捉弄，忙着丢过去几个眼色，见小叶又犯了认死理一根筋的毛病，根本就不搭理她。

    只得上前，扯着小叶的衣袖，低声道；“你相中了哪间铺子，哪块田地，赶快去户房让写契书去呀！”

    “我来的晚......你们先......”

    “你这一根筋的傻孩子，听话啊！快去让户房写契书。

    这屋里也就你一个人没瞧明白，苏小姐是在逗你玩儿呢。”

    小叶这时才分出心思，观察几人的神情，石典吏和史茵在强忍着笑，狐脸儿少女皱着鼻子露出一嘴白牙，笑的象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小叶张张嘴，为难的低声说道：“婶子，我还想请您帮忙，把铺子和田地都放到你的名下。”

    “呸！”苏娘子眼里带笑，刻意板着脸，啐道：“男人家买房置地，该去找自己媳妇儿商量，不方便放自己名下，就该放到媳妇儿名下。”

    见小叶为难的挠着脸，苏大娘子一巴掌摔在他后脖子上，头上的纱帽都给打掉了。 “聘礼没退，聪聪就是你媳妇儿。”

    石典吏脚跟一拧，脸朝窗外，做凝思状；史茵听出其中有蹊跷，垂着眼帘，置身事外。

    只有狐脸儿少女大张着双眼，没心没肺的喜滋滋看热闹。

    聚集在王家小院等消息的曾婆婆几人，看着公子一早上出这屋进那屋，诊脉，施药，行针，忙碌的样子，心里知道帮不上忙，看见公子，嘴上却忍不住要说上一句：公子用人帮忙了，招呼一声。

    到了最后，王小石都懒得和她们客气一句，不用帮忙。

    喜娟喜梅像两只肥鹌鹑，缩着膀子立在正屋屋檐下。

    帮忙拉了半宿的风箱，没功劳也有苦劳，咋就一大早就惹得小王公子发了怒呢？

    曾婆子悄悄指着她俩的胸前。

    “哎呦 ！”喜梅缩脖低声惊呼。

    她俩夜里睡在王家北面的宅子，早上起床想回家换身衣服，门从里面栓死了，叫不开门，就直接来了王家小院，忘了胸前留着昨晚半夜偷吃的痕迹。

    “.......，缺过你们吃的了？ 别以为是为你俩偷吃生气，说吧！是谁让你两熬夜的？

    一个个都挺有主见，整宿的不睡觉，赶那点时间有意义吗？”一早得知沐江领头，几个人背着他，赶了一夜的工，王小石就气不打一处来。

    明知是沐江领的头，嘴上训人训顺溜了，脱口厉声道：“谁的主意？不说.........不许喝水。”

    恰巧狐脸儿少女像个得胜的大将军，被苏娘子和史茵簇拥着跨进院门，喜梅喜娟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过去。

    王小石顺着她俩的视线看过去，故意板着脸，哧哧冷笑道：“苏大小姐一大早上，真够忙的呀。一手托两家，该去当官呀，比你哥苏主薄要强太多了。

    干私活我不拦着，先把本职安排明白了就行。明天铺子正式开业，都准备妥当了吗？”

    “铺子是你家的，又不是我的！” 苏素回怼的话都到了嗓子眼了，咬紧牙，给强咽回了肚子里。

    拢了拢鬓边散开的发丝，柔柔弱弱的说道：“按着你的意思，铺子开业不搞仪式，不办酒席。还是我提出来，不搞仪式，也不拒绝亲朋来贺喜。

    肉和蔬菜，有现成的，还给明天准备了些酒水。唯一没准备的是米粮。

    这不是童掌柜还没跟咱家和几位大娘子结账，咱家没现钱买粮，几位大娘子家里也没存粮了。

    她们一早过来，商量着最近米粮眼看着一日一个价，想要请你作保，赊购些米粮储存起来。我琢磨着，不如大家和在一起，以咱们家的名义，跟米粮铺子赊购批米粮。

    刚刚我和苏大娘子核算了核算，总数有多少。”

    王小石明知她满嘴的鬼话，抬手按着额头，沉吟了片刻，说道：“那你就代表我，去找米粮铺子掌柜，把这事定下来了。”

    王芝秀睁开眼睛，将盘着的双腿摊开。

    窗外阳光明媚，能听见，院子里苏大娘子几个人在为明天开业逐一做着检查，互相提醒着，可别漏了什么没做准备？

    小娘和婆子嬷嬷们每一个人说的话，她都听的清清楚楚。

    稍微专注些，厢房里年轻女子低低的细语，院墙外刘县令不知跟谁恶声恶语抱怨。骑快马赶路的军士，边走边吃东西的脚夫。 通过双耳，小院内外如一幅画卷在脑海里铺展开来。

    她对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事先有所预备，所以在新奇之外，并不紧张害怕。

    昨夜弟弟将他拉进屋，在拿她做试验的间隙，断断续续，讲了离开农庄后的这些天来，他对庄子外的这个世界，以及他自身的疑惑和收获。

    “........存在，就合理！”弟弟努力解释某个超自然现象，无论如何努力，还是没法子在王芝秀脑子里投映出，符合她对世界认知的合理解释。“.......存在，不必语言论证，因为存在是已经形成了大事实.........”

    王小石拿王芝秀忽然拥有了悬停在空中技能，作为事例，

    “你能解释清楚悬停吗？ 你解释不清。 但是，悬停的所有步骤作对了，悬停就出现了。 王芝秀悬空，是真实存在，。。。。。。。我能吸纳遥远天宇中存在的........暂时，称之为.......仙气。 我把它送入了你体内，你发生了变化。 就这样！”

    王小石解释的很烦，最近他被来自遥远天宇的馈赠，搞得惶惑，还有些别扭。

    即便是在姐姐身上证明了，这种馈赠极为珍贵，他还是无法留下丝毫。

    掌心的杏眼，向外流逝 ‘仙气’的速度，和吸纳的速度，一直保持着同步。

    王芝秀瞧见枕边叠着的白纸，摊开了，字迹墨迹未干，是弟弟天亮后才默写出来的。

    《同参赋》，《周子问道篇》，介乎于讲解修道境界，和修行时简单疑问，答疑解惑。

    庄里的藏书，王芝秀知道有，在哪存放，没有读过。也不知道弟弟啥时候背下来了。

    她在桌上摊开了写满字的纸，认真的读着。

    并非是任何人都有修道的资质，资质最好的天生道胎，能感知到天地共鸣。

    山上门派选择弟子，都有专用的法器，来测试是否有修行的潜力。

    修行第一层，‘泥胎’；

    第二层，‘守一’；

    第三层，‘无璋’；这三层也被称为，山腰三境界。

    第四层，‘游野’；有些山上宗门称为‘金丹’。结成金丹客，方是山中人。一句话便把这一层解释的透彻。

    结出金丹，寿元大涨，而且有些修行某些秘术的修士，达到了这个境界之后，能够随意改变容貌。

    ’ 读到修行到第四层野游境，所具有的种种玄妙，王芝秀已经将信将疑。有的能力，差不多就是天神了。

    王芝秀读的越来越无趣，草草的看看，收拾起弟弟默写的两部册子。

    忽而，她想试试，自己是什么境界。

    照着册子，也从低到高，一样一样测试。

    “无璋初境！ 修行仙道也太简单，太容易了吧！？”王芝秀歪着头，尝试着摇摇手指，牵引起叠放着的一袭长裙，摇摇晃晃立了起来，手指微动，长裙便在屋里从这边飞到那边，飘来荡去。

    玩耍了一会儿，又试着勾动手指，象有一只无形的手，拉起漂浮着的长裙下摆，长裙在原地旋转起来。

    她控制真元越来越娴熟，用来牵引长裙的手指也越来越多，长裙内如有一个看不见的活波少女，步履轻盈的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