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醉了。四个人还没喝完三坛子酒，韩凛便趴在案上，似乎是睡着了。

    商离和何昭没有再继续往下斗酒，她总觉得何昭这个人过于古板无趣，斗酒这种事情很难与他一同玩下去。但何昭的酒量确实不错，还能与商荇一战，但因为商荇与何昭聊不到一处，最后喝得并不畅快，也就草草作罢。

    商荇送何昭出府，何昭一步三回头，“为何定之没人来接？”

    “他是我接来的，他在我家有自己的屋子，以前他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有。如今，醉了就留宿，屋子还在。”商荇酒气上头，走得摇摇晃晃，话也说得“定之不是别人，他与我、小九在冀北是一家人。我们立过誓，三人同心，生死相守，不言离弃。就算小九现下还在生定之的气，但他在小九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他日在朝堂上，你莫要对定之下黑手，否则小九一定不会原谅你。这是六兄给你的忠告，你要听进去。”

    何昭眸底微沉，到了门口转身而去。

    在护国公府的下马石前，有另一辆车驾在等何昭。车驾前等候的人，乃是御前的刘公公。刘公公拦住何昭的马车，何昭下车行礼。

    二人说了两句，何昭上了刘公公的车驾，与他同入禁中。

    圣人去岁入秋染了风寒，一直没见好，咳着咳着，人也跟着虚了。太医开了不少的方子，可总是不见起色。这才不到半年的光景，圣人已有几分形销立骨。

    “臣何昭，参见圣人。”何昭未着朝服，但仍行君臣大礼，“臣有罪，还请圣人降罪。”

    何昭以为，高非一事已经过去，他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那些深情款款，也不过是高非不想嫁给韩凛的借口而已。简而言之，高非心悦之人可以是任何人，而他恰巧被高非点名。

    “你当真不想尚公主？”圣人气若游丝，“你不要有顾忌，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事情，朕来处理。”

    这不是一名君王，而是一名疼爱女儿的父亲。

    “非儿是朕唯一的女儿，朕膝下单薄，只有二子一女，都不大成器。朕恐支撑不了太久，护不了非儿。若是她能从心所愿，嫁你为妻，朕也能含笑九泉。但朕不能以圣人之尊，强迫于你。你若是不愿，非儿日后也不会开怀。”圣人的脸上满是慈爱，“朕来问你，是不想放弃希望。朕想留非儿在身边，只要你只有一点点喜欢她。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娘，但她是公主，就注定不会是普通的女娘。”

    何昭诚隍诚恐，并不明白圣人想要表达什么，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朕对她是有私心的。定之和定国公府是她最好的归宿，门户相对，定之又有求于她，必然要对她以礼相待。定之得了爵位之后，也会感念她的恩德。这也是朕为何没有给定之爵位，朕是想把这份恩情留给非儿，让定之和陇西韩氏都记得是因为非儿。朕百年之后，定之即便不喜欢非儿，他也会对她礼遇有加。”

    何昭眉头深锁，心想：常山公主与韩凛的婚事若是就此作罢，那他岂不是就不再有约束。

    “回圣人，韩将军与常山公主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蒙公主错爱，微臣愧不敢当。微臣只想说，韩将军久不在京中，常山公主与他有些生疏，故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只要假以时日，公主与韩将军定能日久生情，重拾旧欢。”何昭慌了，“微臣与商家九娘已有婚约，九娘当年离京之时，若非家父因天狗食日而隐退，微臣与九娘早已完婚。如今，微臣终于把九娘盼回来，还望圣人成全。”

    圣人愣了一下，摇头苦笑，“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原来传闻竟是真的，非儿这是错付了。可是安仁啊，你这般与朕明说，可有想过后果？”

    何昭伏地，“微臣罪该万死，恐耽误公主一生，还请圣人降罪。”

    圣人问道：“你这是想告诉朕，若是强行让你尚公主，你会怠慢于她？”

    何昭不敢抬头，“微臣不敢，微臣死罪。微臣绝无此意，但臣有心中只有九娘一人。”

    圣人大笑，“商小九？小九这孩子，你当真能娶她？好吧，就算是你想娶小九，那也要等非儿的亲事尘埃落定之后。眼下，若是让朕听到关于你亲事的传闻，你何家满门都会获罪。山阳伯赋闲在家太久，都教不好府中儿郎了。”

    圣人性子偏软，但不代表没有帝王威仪，他依然拥有生杀予夺之权，他的爱女不能嫁给她心悦的郎婿，这口气他咽不下，也没有必要咽下。帝王之怒，就算是为了一己之私，也要守住皇家威仪。

    而在护国公府，商离听闻何昭被圣人召见，心中大概也能明白圣人的心思。她并非对何昭有信心，而是她并不在意何昭是否会改变心意。何昭只是众多世家儿郎中，待她最为赤诚之人，而并非是她心悦之人。

    阿娩和喜鹊对何昭并不喜欢，可能是他为人过于板正。是以，她二人自作主张，往山阳伯府塞了细作，打听到不少何家的阴私。商离没有阻止，言语间还授意对何昭也要多加关注。

    “日后朝堂上的事，我也要知道。”商离明知很难，但也并非不可能，“所有危及韩少郎君的事情，都要提前报予我。”

    韩凛还在沉睡。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温顺地像一只没有攻击性的绵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商离可以不用与他冷漠相对。自从三年前，她被校事府追杀，差点丢了性命，之后韩凛就有意疏远她。

    “告诉小米和麦穗，龙城的消息三日一报，尤其是韩充，他的动向随时来报。”商离回了洛阳后，龙城的消息滞后，不能因为夺回幽州而放松警惕。韩凛与韩充的事情，她并非一无所知。

    喜鹊犹豫再三，悄然对商离道：“女公子，有一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

    喜鹊与阿娩的分工不同，阿娩负责的是与护国公府关系密切的世家，喜鹊负责的是太子一党，尤其是萧寅。为了打入太尉府，而不被校事府的人发现，喜鹊这三年来都累瘦了。

    “萧寅不仅要把他的妹妹嫁给韩少郎君，他还想把少郎君招至麾下。如今，常山公主公然抗婚，正是萧寅的机会。女公子，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少郎君，让他出去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