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以出众的个人能力着称,善于在乱军之中寻找一线生机,以绝处逢生的能力完成既定的任务。而叶旭的十年夜枭履历,足以让他在每个任务当中游刃有余。
今日他虽失了先机,但他迅速抓住商离的弱点,紧紧抓住,一击即中,完成萧寅给他的任务。若是今日商荇所带之人并非商家部曲,而是玄甲卫,叶旭不敢保证他能完成既定目标。
但叶旭并没有完成萧寅最初的任务,把尸首完整地带回洛阳。既然带不回,那就毁了,已经是叶旭的退而求其次。
从叶旭十年夜枭经历来说,这不能算是一次出色的任务,只能算是完成而已。
他坐在地上,放弃挣扎,束手就擒,不打算继续与商荇打下去,因为没有意义。
商离抽出韩凛的佩刀,跃身下马,向叶旭冲了过去。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只剩一片死灰般的漠然,就像是黑暗骤然降世,没有人能知道即将来临的是狂风还是暴雨。
“商离,住手!”韩凛快步跟上,大声疾呼,可他根本抓不住商离,她太快了,带着死亡的决绝。
商荇也大喊:“小九,不可以。”
商离的刀落在叶旭的肩膀上,刀锋过处,他的发梢被砍断,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
她没有下刀,她知道她不可以。这一刀下去,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这一刀,可能是整个天水商家,可能是整个大齐的世家。
她握刀的手在颤抖,因为用力过猛,遭到反噬,鲜血从指尖流出,落在叶旭的肩上。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商离放声大哭,可握刀的手僵在半空,无法下落。
她的哀嚎回荡的半空,带着无力回天的压抑与悲伤。
一群乌鸦飞过,齐声高鸣,似是为了应和她的无奈。
叶旭走了,带着一身的伤。商荇不能对他如何,而他也拿商荇没有办法。这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但结果是,商沅君和裴远衡的身首异处,无法拼回一具完整的尸首。
韩凛没有动手,叶旭同样拿他没有办法,韩凛也无法对叶旭发难。叶旭是羽林卫,在京郊与商家部曲动手,若是商家上告,叶旭必然要受到严惩。可商荇决定不对外声扬,以保全商家的颜面,甚至是大齐上姓世家的声望。这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情,咄咄逼人只会显得商家大势已去。而叶旭也不会主动提及,羽林卫擅离职守,只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这件事在世家之间传开,对于萧寅的欺人太甚,世家都记在心中,引以为戒,小心行事,以保全自身的安危。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商离把尸首一块一块捡回来,拼了许久,却拼不全一颗完整的头颅。她把六个人葬在一处,这样就是完整的六具尸首。她想,这应该算是一家团聚。弟弟妹妹还小,跟阿耶和阿母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韩大父,你说我这算是自欺欺人吗?是我的无能,才有今日的局面。”
下葬那日,只有商离一人披麻戴孝。松源寺的后山,一个个墓碑林立,黄沙埋土,身份的尊卑已无从查证,也无人相问。
商沅君出身上姓世家,一生尊贵,受尽宠爱。唯有婚姻波折。
“你一个小女娘又能如何?”定国公摇头,“你看看老夫,世袭的定国公,学生遍布朝野,却带出韩元佳这么一个逆子。这本该是灭族的大罪,全靠你汝阳大母才能保住性命,保住这一时的爵位。你看定之,为了定国公的爵位,他自六岁以来只有这一个目标。十余年来,他走上他并不热衷之路,至今仍是一事无成。他是无能吗?”
商离沉默,韩凛这一路她是见证人,他不是无能,只是生不逢时。
“世家子弟,成也世家,败也世家。以定之之才学,成就一番功业,并非难事。可他要的是定国公的爵位。”韩沁长叹,“而你一个女娘,能守住本心,已是不易,家门的兴衰你又能如何?这不该是你的责任。这个担子对你来说,太重了。”
商离苦笑,“洛阳传来消息,我的舅父们先后上疏丁忧,圣人已经准奏。三舅父若非为了六兄亲事回京,他尚能安排好明州军事。余下的兄长们也都以此为由,回家守丧。如今的护国公府,也只剩一个世袭的爵位,什么都不剩下了。若非是我气死大母,他们又何至于如此。”
“你焉知这对商家是福是祸?”韩沁目光深远,向来对朝局有精准的预知能力,“圣人登基,萧寅把持朝政,自然要有一轮清算。圣人向来不喜世家,又颁下禁婚令,接下来对世家的清算是不可避免的。避其锋芒,对商家而言,是保存实力之举。总好过,被发配边疆,或是人头落地要好许久。性命无忧,就是最大的幸事。”
定国公一席话,商离茅塞顿开,“可太憋屈了。我护国公堂堂一等世家,开国功臣。”
“我定国公府难道于国无功吗?”定国公看得很开,“一朝天子一朝臣,开国功臣若是功高盖主,也难以世代风光。商公他能明白,激流勇退,方是正道。而圣人他并非明君,也非圣主,容不下世家,也是难免的。”
此时的洛阳城,因为一场千余人的斩立决而格外萧瑟。正旦刚过,街市上不见喜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弥漫数日。世家闭门不出,黎民百姓人人自危。
叶旭因为没能完成萧寅交代的任务,而受到重罚。萧寅失去向商家发难的机会,无法在高崇跟前邀功。他原本以为,商离会借此回京向他寻仇,可她回到松源寺就再也不出来。商家的人也是一样,就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闭门谢客,专心服丧。
萧寅想发难,也找不到机会,如同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
“圣人,这大齐的律法也该改一改了。”萧寅上了第一份奏章,“世家以部曲为私兵,且日益壮大,已严重威胁到国之根本。如裴止拥兵,这其中就有过半以上的部曲追随。臣请为国之安稳,世家不得豢养私兵,按官阶品级和爵位可拥有一定数量的护院,若是超过定额,当以谋逆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