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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过尽千帆
    常山公主入帝京的当日,受到百姓的夹道相迎,为了一睹公主的风采,洛阳城万人空巷。常山公主之于大齐,功勋并不大,没有豫章大长公主和汝阳公主关键时刻的振臂一呼。但她受的委屈,却是大齐历朝公主之中最大的。

    她以公主之身远嫁柔然和亲,嫁给一个可以当她父亲的柔然可汗,受尽各种凌辱,两度怀孕,两度小产,身子没有得到及时的调理,又遭到囚禁,以致于气血虚耗,元气大伤。为了大齐与柔然的长久和平,为了西北边陲军民的安宁,她忍辱负重,以为可以凭靠一己之力,挽狂澜于即倒,辅佐新的柔然可汗登位,排除异己,重拾与大齐的邦交正常。但柔然蛮荒之地,常山公主还年轻,没有大夫的精心调养和大齐的汤药,恐怕命不久矣。因此,圣人下旨接常山公主还朝,妥善照料。

    这是何昭在常山公主入洛阳之前,命人向京中各处散布的消息。一为常山公主的和亲正名,以忘却她曾经年不更事的荒唐。二为圣人立威,以掩盖对柔然可汗真实情况的失察。

    而此时此刻,京中的百姓只会记得常山公主受的委屈,圣人为了保护亲妹,不惜陈兵边关,把她接回洛阳,悉心照料。

    一举而两得,这也是何昭给高崇的回报。他愿意让常山公主回京,而何昭有责任为圣人书写一个新的伟岸人影。

    而在太皇太后的长乐宫中,高崇与高非只有君臣之礼,全无兄妹之情,如同陌生人一般生疏。

    高非有她的骄傲,她如今一身的残破,但对高崇的鄙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把我接回来,真是委屈圣人了。但你我都明白,当日力主和亲的人是谁。父皇若非听信于你,也不会不明不白地同意和亲。”

    “和亲是你自己答应的,原本也不是想让你去,是你没脸在洛阳待下去,倒是怪起朕来。”高崇也毫不掩饰对高非的厌恶,“你当朕愿意接你回来?若非是何安仁求朕,朕是不会让你回洛阳的。洛阳你既然回来了,但宫中不会留你。你自己挑个地方去养病,莫要出来丢人。”

    “你当我要住在宫中?父皇早就给我建了公主府,你让人打扫干净,把我原本宫中的人都调派过去。”高非虚弱的是身体,但脾气还和从前一样,又臭又硬。这就是她的家,她的家人。她看了一眼沈瑜,沈瑜朝她温柔地一笑,没有多言。

    “公主府?朕已经赐给开阳郡主了,那里现下是郡主府。”

    “郡主?开阳郡主是谁?赶出去便是了!”高非完全不记得,商离就是那个开阳郡主。

    当高非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开阳郡主府,看到站在门口的商离,终于想起来,她这个开阳郡主还是先帝亲封的。大齐第一个非宗室的郡主。

    “这就是你的公主府,我寄居在你这,总行了吧?”商离扶着高非,“不不不,我是来服侍公主的。公主你看,妾可还行?”

    高非百感交集,眼眶一热,用力扶住商离的手,哽咽道:“阿微,阿微,我……”

    商离赶紧扶她入府,命人关上大门,连护送高非而来的何昭都被拒之门外。

    “阿微……”所有的委屈与屈辱,都在这一刻宣泄而出,高非紧紧地抱住商离,放声大哭。她不需要再伪装坚强,也不怕让人看到她的软弱。“阿微,我好想你,方才在宫中我也想对阿瑜这么说,可她是皇后了。”

    商离轻拍她的背,“我也想你,你回来了,便是最好的。你能回来,是皇后说服圣人,她也是想你的,知道你受的委屈,只想第一时间把你接回来。”

    高非痛哭流涕,“我知道,可回来又能如何,还不如让我老死他乡,总好过回来被人看笑话。”

    “不会有人看你笑话的!你为大齐的牺牲,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为柔然百姓做的,他们也会感念你的恩情。但世事无常,那里不是久留之地,落叶总该归根,你是大齐的公主,就该回到大齐。”商离温柔地安抚她,许多事情都不同了,但她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皇后说了,你要做什么都随你,万事有她担着。我也想告诉你,你尽管做你想做的,我的人你随便用。”

    高非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她从不曾怀疑沈瑜和商离对她的好,但人在异乡,总会生出许多的无谓的念头和不确定性。

    “等你好了,我们入宫喝酒去!这是皇后交代的。”商离把高非带到后院,“还有这里,这里所有的卷宗你都可以随意调阅,你想知道谁家的情况,你可以交代下去,少则半日,多则三日,就会有人把你想要的消息送过来。往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高非忘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分门别类的卷宗,“你……”

    “这里是你的公主府,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若是有一日保不住,请你烧了这些卷宗。”商离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不会拒绝的高非与她同住,也不会拒绝离开,重置新宅,但她不会瞒着高非,“你的仇,总有一日我也会帮你讨回来。”

    高非回来了,声势浩大地回来,却关起门来养伤。对于访客,一律不见。高非要见的人不多,她往常在洛阳城只与商离和沈瑜亲近,谢家的姊妹与她总隔着一层,说不到一处。

    圣人赐下的宫人,除了高非用过的旧人,其他的一律不要。高非没有公然拒绝高崇,只说她要静养,用过的宫人清楚她的习惯。

    “何安仁每日来两次,晨昏定省,你当真不见?”又是将近年节,天出奇的冷,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积雪难行,可何昭还是日日来。

    “不见!”高非烤着火,指尖还是冰冷的,“看他愧疚的模样吗?当真无趣!”

    “我听说,何安仁向圣人提出要娶你为妻。”

    “他不娶我便不嫁,他要娶我便要嫁吗?我不再是当日的常山公主。”这已是高非的最后回答,她不是无法面对何昭,而是不愿面对自己曾经的坚持。

    不过是两年的光景,却似过尽千帆,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