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兵刃,赤手空拳,这对韩凛和拓跋迟而言,都不擅长。尤其是韩凛,他自幼在护国公府习的枪法与刀法,都是为了两军对阵之时,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杀敌致胜,不用华丽,只要一刀毙命。而
拓跋迟出身拓跋狼卫,其前身乃是贺兰狼卫,贺兰氏为拓跋氏所用,狼卫也便成了拓跋氏的刀。而在此之前,狼卫相当于赏金猎人的存在,只要给钱,钱给的够多,狼卫可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拓跋迟十岁第一次杀人,他的舅父告诉他,以命换命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给的价钱够高。是以,拓跋迟的狠在狼卫中的出了名的。他杀了生父、杀了异母的兄弟,最终坐上拓跋部族长之位,脚下是尸山血海。
而今,拓跋迟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商离。
拓跋迟的出招快而狠,在身形上他也更占优势,魁梧而健硕,出拳的力道排山倒海而来,韩凛不弱,但他更擅长的是排兵布阵,所以陆疆当年没有把他留在玄甲卫。
韩凛连中数拳,拳拳到肉,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骨头被撞击声音。
这才第一轮攻势下来,拓跋迟已经能把韩凛踩在脚下,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这就是差距,一个擅长近战与暗杀,而另一个擅长冲锋与领兵作战,高下立现。
但韩凛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趁着拓跋迟轻敌之际,一个鱼跃把拓跋迟掀翻在地,重拳击打他的肋骨。
只听一声碎响,拓跋迟的肋骨断了。
拓跋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双眼通红,握住韩凛即将再次落下的拳头,用他的头去撞韩凛的下颌。
这完全是野蛮对野蛮的角力,没有技巧,只有最直接的拳脚相加。一如萧寅的规则,只要能弄死对方,方法不重要。
拓跋迟又一次占据主动,他这次进攻的方向是韩凛的脸。一拳,两拳,左右夹击,直打得韩凛鼻青脸肿,皮开肉绽。
“服吗?认输吧!你赢不了我的!”拓跋迟掐住韩凛的喉咙,“你认输吧,回冀州去,你还是一军统帅。若是你今日死了,征北军会落入谁人之手?孰轻孰重,你可明白?”
韩凛奋力反抗,“我若是输了,又有何颜面回冀州统帅征北军?你可知,征北军是谁的征北军,那是陆家的征北军。”
“那就让陆家的人去。”拓跋迟手下用力,“我把九娘带回平城,与征北军和睦相处。你就安息吧!”
“休想!”韩凛不会认输,无论是商离还是征北军,他都要。可有时候,并不是他想要,他便能得到。他处于劣势,没有办法占据主动,这对他来说十分艰难。
韩凛这一生没有捷径,他总要比旁人多付出许多,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甚至他付出了,也得不到。定国公的爵位,看起来近在咫尺,一句承诺于帝王而言很轻易,但却如此遥不可及,随时都会被轻易抹煞。他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商离,他对她有着太多的承诺,却未能履行。
“住手!”商离急了,照这么打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我不会承认这场比试的结果,这是圣人要的比试,萧太尉的制定的规则,与我商离何干?敢问圣人,您就是这般对待忠勇侯的遗愿吗?十万将士陈尸漠北,可您却让征北军的统帅擂台比试,定下不死不休的规则。今日若是韩将军身死,千夜梦回,您难道不会不安吗?若死的是拓跋迟,您对得起与我大齐修好的各部族吗?好一个不死不休。”
蔡荃带着陆嘉与陆照跪在阶前,三人皆是披麻戴孝。
“妾恳请圣人尊重忠勇侯的遗愿,莫要寒了大齐将士的心。”
高崇再看商离,她也是一身丧服,笔直跪下,那眸中是不屑与愤怒,甚至是对他这个圣人的鄙夷。高崇被刺痛了,在世家的眼中,他从未看到过尊重,世家都与商离一样,看不起他这个圣人。
“圣人,若是不想要大齐,尽管让韩将军与拓跋狼主继续打下去。”商离这句话很重,等同于以下犯上的逼宫,只要高崇不叫停这场比试,他会失去的是天下,是人心。
可高崇不能停,他的帝王威仪不容置喙。这一次,他若是照商离的意思做了,以后谁都可以凌驾于他之上。
“来人,把开阳郡主带下去,送忠勇侯夫人回府中守灵。”高崇是铁了心。
商离拔出随身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今日不是他们死,便是我死。圣人,你选吧。尔等谁敢动我,我血溅于此,尔等给我收尸便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静静地等着高崇的决断。这是世家对这个帝王最后的审视,只要高崇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且展现出他对死者的敬意,高崇还是当得起这个圣人之尊。
“不打了,不打了。”拓跋迟松开手,把韩凛从地上拉起,“你要是死了,我还打什么?”
韩凛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身的伤痕,连呼吸都会痛。
“九娘,你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拓跋迟也有伤,但他的伤没有韩凛重,“以往,这些人都不让你和韩定之成亲,现下应该也是如此。有陆将军的遗愿又如何?你们总说死者为大,可见也并非如此。你随我走吧,横竖不会有人在意,你是否遵照陆将军的遗愿。圣人,您说是吧,我与九娘情投意合,本就该结为连理。”
“荒谬!”站出来的人是中书令沈从善,“死者为大,陆将军为我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为了漠北的安宁,他一生几乎都在冀州度过,有家难归。若是连他的遗愿都无法兑现,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圣人,无论开阳郡主是与蔡十四郎有情,还是与拓跋狼主有意,都该遵照忠勇侯的遗愿,令她与韩将军完婚。莫要让陆将军死不瞑目,莫要让浴血拼杀的将士无处安身。”
商离看着渐渐倒在地上的韩凛,突然明白了。
她抬眸,对上拓跋迟澄澈的眸子。拓跋迟在笑,笑得十分得意,有一种得逞后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