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的洛阳已是人仰马翻,朝堂上一片混战,而起因乃是那颗来自漠北的人头——叶旭的人头。
韩凛派人把人头送到齐国公府,安树理当即就明白了,不用韩凛多言,个中的曲直,已经很明显。
他换了朝服要出门,在家中终日抹泪的安阳公主将他拦下。他这个老妻,平日骄横跋扈,可安家出了事情,她却只知道龟缩在家中,半点主意没有。想当年,为了小安氏的亲事,她都敢在先帝面前要死要活。
“那人头是谁的?”安阳公主质问于他,“你什么事都瞒着我,你又想做何事,这是我连累齐国公府的家门吗?我好歹是你的妻,你要葬送整个家门,可不要拉上我。”
这便是与他相携走过半生的老妻!安树理不希望她能为安家带来无尚荣耀,但起码莫要成为京中的笑柄。可是一次又一次,齐国公府早就是笑话了。
“那便和离吧!”安树理正了正衣冠,“我汝南安氏维护天下礼制,自诩世家高门,可如今却被你这个妇人弄得子女不堪,家不成家。”
“我所行之事,你又不是不知,现下倒是说我的错!”安阳公主最擅长的是撒泼,“你这个人真是没良心,没有我这个公主,你齐国公府能有今日,你安树培能是坐上侍郎的位置?”
安树理懒得与她理论,他如今也无所求,只求安氏一门能远离是非,他的两个女儿晚景凄凉,孙女惨死,安氏已经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能再任人欺侮。
为了小安氏的亲事,安氏沦为先帝与世家抗衡的一把刀,庆国公在前,而他安氏于后。如今,齐国公府不堪重负,安氏也有安氏的使命,维护天下礼制,而不是任人横行于朝堂,视礼法于无物。
“那我只能休妻!”
安树理一身朝服,衣冠一丝不乱,迎着呼啸而来的北风,走出安阳公主的视线,任她满口污言秽语都不曾动容。
安树理先去的刑部,把谢道祥堵在刑部衙门前,人头往前一送,“谢尚书可否给下官一个解释?”
谢道祥一愣,他听闻韩凛送了一个盒子入齐国公府,但谁也猜不出来是何物。可前后才不到一个时辰,安树理便拿着这个盒子上门,找的还是他刑部。
“谢尚书不敢打开?”安树理面容平静,“还是不愿意?”
谢道祥深吸一口气,“这有何可惧的!既是安侍郎找上本官,那便是刑部的事情,刑部的事情,又有何惧。”
“叶旭!”谢道祥又是一愣,“这如何会在你手上?定之送入洛阳的便是此物?”
安树理反问道:“谢尚书以为会是何物?你刑部的犯人,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归朝。叶旭曾在征西任职,因此西北不去,漠北又值战乱,怕犯人私逃,故而选的是岭南之地。下官请教谢尚书,本该流放岭南之人,为何会在漠北出现?”
谢道祥答不上来,“本官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道祥折回刑部衙门,彻查叶旭从流放地逃离之事,“查,无论是谁,都要一查到底,所有经手人员的名册,一个不漏,都给我查。”
而后,谢道祥去了兵部。兵部早已是一片混乱,因为调派军粮一事,兵部与户部吵了好几回,至今还在吵,如今又来一个刑部的人,还是尚书亲自到访。
兵部尚书贾青一听谢道祥的来意,虎躯一震,“这怎么可能!”
“押运犯人是你兵部的差事,如今你该如何与我交差!”谢道祥开口便是质问,如同安树理来找他之时,“一个叶旭,是谁人有胆子私放刑犯,还是有人半道截人。可为何你我都没有收到半点消息!贾尚书,你我都有责任,如今不是推卸之时,而是要共同寻找真相。”
贾青何等老道之人,当下便明白谢道祥意有所指,“查,这是一定要查的。我兵部素来与各部关系甚笃,从未渎职徇私,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流放的犯人失踪或是离开流放地。谢兄放心,老弟一定给你一个解释。只是,我兵部近日与户部在查军粮一事,人手严重不足,不如你借点刑部的查案老手予我,可好?”
“这不合规矩。”谢道祥可不想淌这浑水,“你兵部与户部的事,我刑部插手那性质便不同了。这是你二部之间的矛盾,到了刑部那便要追责,追责便要定刑,若是事涉朝堂中人,那又要报与吏部、御史台、大理寺。此中关节,老弟不会不懂。”
贾青叫苦不迭,“可户部逼着我,我也是无计可施,还不如都一同查一查,查个彻彻底底,谁也别想藏着掖着。”
“想清楚了?”
“自然是想清楚了。”
谢道祥与贾青一同上了尚书台,面见尚书令陈骞,而早已在尚书台的还有户部齐天明。
一场暗涌在蓄势,世家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同心协力。
但陈骞却极力反对,“一个流放的犯人而已,有多少人死在流放地,你们为何不查,现下却要彻查,这很明显是针对叶旭。可叶旭何错之有,不就是娶了齐国公的孙女。圣人对世家已经多有怨言,你们若是再生事端,世家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你们可想好了!”
“难道不查,圣人对世家就没有怨言吗?”齐天明难得一次主动表明态度,“我大齐的世家若是不维持公理正义,连自身的权利都无法维护,又如何护佑大齐的黎民百姓。长此以往,百姓连米粮都买不起,天下焉能不乱!圣人与天下,总要折其一。”
而远在漠北的韩凛与商离同样为过冬的粮草而发愁。她六年前初到信都时,幽州之变已过去十年,一切井然有序,战争遗孤经过十年的成长,一身的戾气已散了大半。而今,冀州大部除了冀州之乱留下的鳏寡孤独,还有近三年来涌入的流民。
“六年前,我都能养他们,还能让战争遗孤为我所用。可眼下却不能了!”商离是有顾忌的,在经历过宁郡的流民之乱后,“这些人不能用,这才是最致命的。我又不能不养。”
“你不用发愁,斥候探得,监军已在信都城外十里,这事让他去办。”韩凛冷哼,“人不能白来,我见他没有带粮草,这事就更不能少了他。”
二人正商量着如何给这个监军一个见面礼,郑嚣就来了。
郑嚣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朗声道:“韩大将军,你至回信都后,还未曾回大营,幕府聚将,你这个大将军上任后,一次都没有。你这是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