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接过那封奏疏，封印已经干了，他冷哼一声，“送到洛阳吧。”

    龚辰是看过奏疏之人，心中焦虑，“将军，这奏疏不能送。若是送了，悠悠众口如何能掩？征北军军心未定，若是让何监军胡乱行事，早晚会出乱子。”

    商离道：“不怕他乱，就怕他不乱。何监军的奏疏写得越多越好，他人还未到信都，便已知晓我军中诸事。看来，这大营之中早就安插眼线。只是防不胜防，营中人多眼杂，日后行事还是要有所防范。”

    “郡主，他连你也弹劾了。”龚辰是真的急，“他这才刚到，新年伊始，便如此迫不及待。”

    商离拍掉韩凛的手，挑了挑眉，“你，你也去写奏折，弹劾何昭。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不想安生，你也别闲着。”

    韩凛只当听不到，“不想浪费笔墨，懒得跟他废话。”

    “你写不写？”商离正色一凛，低声喝道：“写！”

    韩凛立刻乖觉，“写写写，新妇让写，我这个郎婿一定写。”

    “他说你私通拓跋部，你就说他败坏拓跋部的声望，想让冀州陷入不义之地。”商离见他久久不动笔，“韩定之，你好好写！我去给常山公主写家书，一并送到洛阳。”

    韩凛从善如流，不敢不从，“安孝，让你安排的流民，可都有安排了？”

    “都安排好了，只等将军一声令下。”龚辰不明白，“可末将不明白，为何要做这等授人以柄之事。”

    韩凛开始动笔，挥挥手道：“有不明白之处你去问郡主。”

    龚辰缩了缩脖子，“末将这就去办。”

    帝京洛阳，自韩凛与商离离开之后，安静许久。各家忙于准备正旦的各种庶务，六部之间在粮草与叶旭之事上争执许多，查阅卷宗、核验人员，依然是一笔又一笔理不清的烂账。正旦休沐，各家之间依然不得安生，还在为理不清的事情争执。而六部之首尚书令陈骞，对于六部的争执却置若罔闻，由着他们吵翻了天。

    反倒是禁中安生许多，沈瑜本就不喜嘈杂的性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也依然如此。宫宴只请了皇室近亲，与太皇太后围炉家宴，内外命妇入宫请安一律免了，改在开印当日一同入宫，向太皇太后请安。而关于沈瑜与高崇不睦的消息，也渐渐传开。沈瑜入宫已有四年，先帝除服也有数月之久，可她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后宫之中，已有宫妃怀了身孕，可皇后却不见一丝焦虑，依旧与圣人相敬如宾，不见热络。

    内外命妇没有入宫，倒是常山公主高非入宫，与沈瑜聊了许久。自商离走后，能与沈瑜说上话的人，也只有高非了。

    “我现下总算是明白，这公主府为何总是门庭若市，世家贵女常来常往。”高非忍不住唏嘘，“到底还是小九行事，如此滴水不漏。眼下她的人到了我手上，我也不用多说什么，她们都能把事情做好。”

    沈瑜知道商离在京中各府都安插细作之事，“她如今远在信都，又不能失了对帝京局势的掌控。她最放不下的，应是护国公府。我身为皇后，又不能为她传递消息，五娘你自当辛苦。”

    “我不辛苦，有小九留下的人，我只要守好公主府便是。”高非自认没有商离的聪慧，即便是从柔然九死一生回来，她也学不来商离的半分，“但是府中常有人来，总能知道一些私隐之事，听多了便能明白不少的事情。皇后，你与圣人还是要服个软。他始终是圣人，生杀予夺。我在柔然时，才明白女子本弱，有诸多的无能为力。有人想杀你的，你便只能死。你现下是皇后，他日若你不是皇后，谁能护你？后宫之中，谁又能善终。”

    “这个皇后不是我想要的，可偏偏落在我头上。”沈瑜苦笑，她一心想当商荇的新妇，心中从未有过旁人，也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她会成为大齐的皇后。她只想与商荇一世一双人，当一辈子无所建树的世家夫妇。

    “我也没有想过要和亲，可去了一趟冀州，我明白身为公主的责任。去了这一趟的和亲，让我看清许多的人。我开始后悔，年少时对某些人狂热的执着。后悔吗？我不后悔和亲，但我后悔年少无知时的义无反顾。”高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对世事都看开了，“他说要娶我，可我并不想嫁。他以为帮我留在洛阳，我便要对他心存感激。可终究，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他的事情。”

    看开并不一定是好事，有可能是对世事的冷漠以对。

    “无论如何，一个皇后、一个公主，还是能保一个郡主的百岁无忧。”沈瑜是这样想的，“你我三人，总要有一个人得偿所愿。”

    高非笑着点头，“唯有她了。”

    过了正旦，仍是大雪纷飞，帝京的雪一日又一日，不见止歇。也不知道是谁，想起公主府的后院暖房。那是韩凛为商离搭建的，据说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只为商离一个人而建。而今，他二人都已不在京城，郡主府也变成公主府。公主府中人来人往，便有人提议打开暖房，在大雪飘落的时节围炉赏花。

    但高非却拒绝了，“此乃韩定之为小九搭建的，我又岂能专美。这虽是我的公主府，但我与小九的交情，这里也是小九的家。暖阁为小九一人而建，那花自然也是为小九一人而开。即便是小九不在，那也是小九一人之地。”

    “小九若是在，她也会愿意的。”说话之人是颖川陈家的孙女。

    “小九如何是你叫得的？”高非最烦这些自来熟的人，不知礼数，“你是来挑事的吧？你的族叔获罪，被军法处置，你颖川陈氏上上下下不服，在正阳门前已跪了数日。你不在自家府中待着，在本宫这里挑事。”

    陈氏女大喊：“那暖阁是有什么见不得的事情，日日大门紧闭，只怕不是什么暖房，也没有开不败的花，是以你不敢开门！”

    “这里是常山公主府，哪道门该开，本宫说了算！”

    “既然是暖阁，开了又有何妨！”有人附和。

    常山公主深深蹙眉，她是可以拒绝所有人，可是越是拒绝便越是说明暖阁之中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反而坏事。

    陈氏女可以惩治，但悠悠之口难掩。

    关于暖阁，关注越多，早晚都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