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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临终托孤桂认梅
    诗曰:“本教良言劝浪子,却遭无情火烧身,可叹昔日美庭院,凋零散尽入梦来。”

    正如此间大火杨宅,火海蔓延,焰浪冲天,浓雾滚滚!

    其中,木梁燃裂之声、哭喊求救之声、火蛇腾腾之声不绝于耳。

    “走水了!杨家走水了!”纵火之徒已然作鸟兽散,而周遭四邻皆在匆匆泼水。

    夜空下,一大雁徘徊杨家上空,曾几度欲俯身冲下,却又遭火浪阻断。

    而在火海中,杨纪护住娘子张氏自屋内逃至院里,杨纪顶着木门,急匆匆地喊道:“快!快救桂枝!”

    此言刚出,杨纪尚未出房门,便是有一火柱崩裂倾斜,顷刻间砸在杨纪后颈,后者瘫倒在地,不出一秒,便遭火海吞噬。

    “相公!”亲眼瞧着自己相公倒在火海中,张翠兰痛心疾首!

    可在此时,她又想到了桂枝,便当即起身奔至侧厢房外,而侧房门框已然被烧了半扇,张翠兰顾不得火势,抿唇咬牙,侧身将门用力撞开。

    房中,尽是烟雾与火光,但好在桂枝只是被烟熏得昏迷。

    院内,柳儿匆忙赶到协助张翠兰将桂枝带到院中,她亦是刚从房中逃脱。

    “夫人!”她接过张翠兰怀中的桂枝,急切喊道,“夫人小心!”

    张翠兰看向宅院大门,“快将门打开!”

    柳儿点头,小心穿过几丛被烧得只剩灰烬的花丛,来到宅门前,然而,不论她如何发力,却始终无法将门打开。

    “夫人,大门似是被人封住了一般,我无法打开!”柳儿焦急地喊道。

    张翠兰面容失色,有些恍惚,只不解地念道:“怎会如此……”

    情急之下,柳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以紧忙上前说道:“夫人,后院院墙应该能翻出去!”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般了。柳儿带着张翠兰抱着桂枝来到了后院,果然见院墙不高,而这正是因杨纪前几日说要将后院改个后门出来,这样方便出入,也可让桂枝以后在后院玩耍。

    张翠兰眸中泪雾隐隐若现,失声泣道:“若非相公前日修缮,拆了这高墙,想着开扇后门,恐我一家今日皆要卒于宅内!”

    “夫人莫伤心,还是先脱险境为主吧!”柳儿见她这般,心中便也起了共情,但终究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于是,在二人协力之下,总算是翻出了墙,带着桂枝脱离了火海。

    虽然三人得生,可杨纪却已经葬身火海,家中三子一女更是不知所踪,虽张翠兰并不是那三子一女生母,但其平日里也称其“娘亲”,是以张氏此时于心不忍,死活要入内去寻,若非柳儿相拦,恐也难得生还。

    大火烧了许久,张翠兰与柳儿痛哭许久,家中逢此祸事,丧夫之痛,引得其心如刀绞一般,忽的一阵疾咳,咽喉一紧竟咳出血来!

    见此,柳儿大惊,急忙询问:“夫人……您怎么了?啊?血!”

    张翠兰明白,此番大火烧了个家破人亡,而这火也烧得离奇,宅门又被刻意封上,想必乃是人为!而自此后,杨家的生活恐怕永无宁日,还不知要经历怎样的颠沛流离。

    自己倒是无碍,嫁入杨家,生为杨家人,死亦杨家鬼。可……小女桂枝芳华岁月,恐是要被耽误了!思来想去,张翠兰记起堂姊张梅香在福坦山庄有一处宅子,细算时日,此时节她应正在祭祖。

    以张梅香的身份,若将桂枝托付与她,求个平安成长,锦衣玉食,想必不难!心中做了决定,张翠兰擦去嘴角血痕,颇显虚弱地道:“带上桂枝,去福坦山庄。”

    福坦山庄有一处张梅香在娘家所购置的府宅,虽张梅香父母皆已去世,但是她每年都要来此祭祖,为了方便就购置了一所宅院。

    虽是不远,但也需费些脚程。是以张氏、柳儿和桂枝到了第二天清晨,方才来至此处。几人站在府外时,皆已精疲力竭、狼狈不堪,张氏此刻更是面颊惨白,冷汗频出,憔悴不已!

    “夫人,我们到了!”柳儿抱着桂枝,先是搀扶着张氏坐在宅子外的石阶上,随后再放下桂枝。

    大雁“小七”也寻至此处,不过并未靠近,只是振翅落在一棵树上朝下侧首。

    恰逢此时,张梅香祭祖已毕,欲返临安,然而刚出府门便见门下坐着人。仔细观瞧一番,发现竟是堂妹张翠兰。

    “翠兰?”张梅香柳眉微蹙,两三步来至阶下,急切问道:“如何落得这般处境?快进屋。”

    姐妹相逢,张翠兰纵使再坚强的心也撑不住了,相拥痛哭许久,这才将家中遭火一事道出。

    “可怜你一家,竟遭如此天灾!”张梅香连连叹息,“你身子本就虚弱,遭此劫怕是折腾了一夜,快进屋歇着,我着人请大夫来。”

    闻堂姊此话,张翠兰苦笑一声,垂眉低目,掩泪叹息:“咳咳……咳……堂姊,你可否应我一件事?若能答应,翠兰死也得以瞑目……”

    “休要胡言!快些进屋!”张梅香上前欲要扶起张翠兰,然这才发现,后者肋间被一断木所刺,伤口颇深,此时一句咳三声,次次见血,怕是命不久矣!

    张梅香神色一变,匆忙吩咐身旁:“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张翠兰按住前者手臂,真挚恳求道:“我有意将桂枝托付于您,求堂姊收她为徒,不求其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求能随你入临安,学个技艺,日后能有出头之日!”

    闻此,张梅香目光流转至一旁桂枝身上,女娃子生得倒是不错,可收徒……要知道,张梅香作为京都教坊的头魁,收徒可是很讲究的。

    不过堂妹临终托孤,即便是铁打的心,也不应拒绝。瞧着张翠兰憔悴又略带期盼的眼神,张梅香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日后自会视她如己出,也会照顾好她,但学艺之事也并非我收她便可成材,能否出头……这要看她根骨与造化。”

    张翠兰微微颔首,她自是明白,突然多了一份责任给堂姊,后者能接受,便已经给了极大的面子了,多的是官僚商贾之女,那些大家闺秀塞金递银的给她,后者都不一定会接纳。

    答应到这个份上,已是念了情面!

    张翠兰松了口气,情绪也舒缓了许多,她虚弱地道:“堂姊,家中变故请莫与她细说了……我只盼她能安康成长、无忧无虑……”

    张梅香皆应了下来。

    而一旁,柳儿抱着桂枝,始终泣不成声,桂枝此刻干咳了几声,竟逐渐苏醒。

    “醒了!小姐醒了!”柳儿赶忙告知张翠兰,欲以桂枝苏醒换前者愉悦,能攒着一口气,撑到大夫赶到。

    桂枝揉着眼睛看向一旁,望见母亲后便从柳儿怀中下来,来到娘亲身边,“娘,这是哪儿?”

    张翠兰眼中浮出怜爱,慈祥说道:“咳咳……来,桂枝,到娘这儿来。”说着,又是一咳鲜血渗出……

    “你莫要再费力气了。”张梅香皱眉叹道,虽她明白,即便此时大夫赶到,恐也无力回天……

    “堂姊,桂枝便交给你了……”此时的张翠兰,几乎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十分虚弱。

    桂枝不懂什么是把自己交给对方了,只是看到娘亲嘴角血迹,急切问道:“娘,您怎么了?您流血了!”

    张翠兰缓缓抬手,温柔地抚摸着杨桂枝的小脸蛋,鼻子一酸,泪也下来了,她伸手如当初临盆后相公杨纪顺理自己发丝一般,梳着杨桂枝的发。她强忍疼痛,声音颤抖着说道:“桂枝,娘……给你讲个故事。”

    桂枝乖巧点头,在她心里,娘还能讲故事,那便自然是安然无恙的!

    张翠兰缓缓道来:“你出生那晚,天上来了位老仙翁,老仙翁咳……老仙翁给了你父亲一枝丹桂,然后你就出生了,所以便给你起名桂枝,现在爹爹和娘要去天上寻这位老仙翁了……”

    桂枝眨了眨眼,问道:“那爹爹和娘亲何时归来?”

    张翠兰捧着桂枝的脸颊,费力地凑上前轻轻一吻,“桂枝若是想念爹娘,便可在夜晚,抬头望一望天上的星……这样,每天都能见到我们……”

    桂枝点了点头,朝天上一望,可此时乃是白天,何来星辰?

    “傻孩子,得天黑了才能见到……”张翠兰宠溺一笑,随后将其拉至身前,“今后娘不在你身边,她既是你师父也是义母,你便也要尊称一声娘亲,快!叫一声我听听!”

    说着,张翠兰将桂枝推到了张梅香的面前。

    后者不语,而桂枝更是在看了几秒之后,摇头哭道:“我只有一个娘亲!”

    见此,张翠兰眼底的泪也是止不住,但即便如此,她仍重复道:“快叫一声……”

    桂枝哭了几声,但也确实是不想惹娘亲生气,便嘟着嘴抬头看向张梅香,纠结了半天,终还只是叫了一声:“夫人……”

    张梅香微微颔首,再将目光转向张翠兰时,却发现她已欣然闭目,手垂落一旁!

    而桂枝虽小,但也懂得察言观色,见张梅香表情不对便转身看向身后,看到地上的娘亲像是睡着了一般,便带着哭腔上前:“娘……娘!”

    张梅香心中不忍,上前揽住杨桂枝,后者哭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