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笃定地道:“那可不,那日我亲眼瞧着他们走的!”
见他不像是在打诳,桂枝只得道:“有劳差拨大人了。”
回过身上了马车,桂枝坐在其中沉默。
外面,霍弘侧身问道:“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去衡州……”
又过几日,二人总算是来到了衡州,几番打听之下,路人似乎皆对此事不知。
不过有几位衙役路过时,桂枝倒是从他们口中听见了“宰辅”这个词。
霍弘笑盈盈地上前替桂枝问话,“几位大人,请问赵大人现如今在何处?”
几名官府的衙役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又仔细打量霍弘,回道:“哪儿有什么赵大人?这偌大衡州,也没有一位姓赵的大人啊,你找错地方了吧!”
霍弘一愣,想了想后又开口道:“那……赵汝愚?几位可曾听过此人?”
“赵汝愚?”衙役们停了下来,谨慎地盯着霍弘并质问道,“你是何人?找他做甚?”
对方话音刚落,霍弘早有准备地掏出利事袋,塞在带头的手中。
“一点心意,算是孝敬几位大人吃酒的,此人与我相识,听闻他来此特想见他一面,还请几位通融?”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但有钱了,又是另一番光景。
几位见状眼中透出了光,带头的更是掂了掂那钱袋,脸上的满意之色掩盖不住。
“行吧行吧,我告诉你,前方那巷子口瞧见没,绕过去能看见一个马棚,在棚子隔壁有一间土屋,他就住那!”说完,那人便要离开。
霍弘一怔,迎着笑脸又拦住了他,问道:“听说他不是在临安做了大官来到这儿的吗?怎么住在土屋里?”
衙役头子听这话险些没笑出声来,他摇头嗤笑道:“他?大官?那又如何,事到如今被官家发配到这儿来的,连平民百姓都不如,我家钱大人好心好意相应,他却不识抬举,有这下场都是自找的!就连他身边的随从都将其细软盗走,留他一人在这等
死了,建议你也别跟他走太近,指不定就沾上祸事了!”
说完,众人惦着钱袋子离去。
霍弘也忙回到马车旁,将他们的话转述给桂枝。
桂枝闻言,只淡淡地道了一句:“去看看吧。”内心却感慨万千。
霍弘点头,牵着马车朝那巷子口而去。
没多久马车停了,桂枝走下来,却见面前是一处低矮的土房。
怎么说他赵汝愚亦是前任宰辅,谁曾想如今竟会沦落至此?
霍弘将门推开,老旧木门传来“吱呀”声,一股潮湿又腐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桂枝走了进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人:赵汝愚。
后者如今已经远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坐在轿子里说话的人了,而是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面色苍白。
瞧见桂枝进来,他还以为是随从,浑浑噩噩地挥手呵斥道:“给吾倒碗水来!”
闻言,桂枝顿了顿,随后来到桌边给他倒了一碗水端到面前。
来到榻前,赵汝愚眼皮前感觉到有人,便缓缓睁开双目,却见面前竟是杨桂枝,他浑身一颤,赶忙坐起!
“怎是你?”
他四下张望着,似乎在找他的随从。
桂枝轻轻摇头道:“别找了,你的随从都跑了,不会再回来。”
赵汝愚闻声后暴躁地干咳了几声。
“你……呵呵,你一介优伶,如今也来看本官的笑话?真是世风日下!”赵汝愚一边说一边咳,脸色越发地白了。
“你不远千里到此,是想听我说什么?”他说着又抬起了头,“莫非你要让我承认,当初不该把你拒之门外,该让你与崇礼成婚?”
“我告诉你,此事我没有做错,你二人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你只是一个优伶,你不配!”
桂枝突然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与赵崇礼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今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当初要联合临安府加害我的养母张梅香?她与你又有何仇?”
赵汝愚冷哼一声,靠着土墙坐起身来,虚弱地说道:“教坊一事的发展并非我所谋划,起初我也不过是想让你们消停下来,免得牵连到我赵家,对此我承认,你养母的死确实超出我的意料。”
“可你呢?你为了私人恩怨,暗中协助赵扩登基不说,又使他信用奸佞,罔顾国家命运,你有没有想过,像韩侂胄这样急功近利、粗俗鲁莽之人,早晚误国!”越说他情绪越激动,到最后竟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本官一生为赵家,一生为大宋,纵然今日抱屈衔冤,却亦问心无愧。而你呢?为了报仇,处心积虑,先是接近圣人太皇太后,又利用美色接近官家与韩侂胄,你就不怕像那红颜祸水,留下千古骂名吗?”
桂枝淡淡地望着他,说道:“我本身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你若好好让我做我的优伶,自然不会有这许多是非,谁也不是生来睚眦必报的!我原本是想来看你狼狈模样,但现在一瞧,倒也觉得可怜,你一生为了赵家,最终还是被赵家背叛,你一生为了大宋,终究也被宋臣害至这番处境!与我又有何干?”
桂枝缓缓起身,看向赵汝愚,她轻轻摇头。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助官家登基,并非因为复仇,而是因为在我心里,他才是真命天子,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赵汝愚嗤笑一声,“好啊,待你有朝一日把韩侂胄那奸佞送下来见我,我便信你此言!”
桂枝点了点头,“那您便静候佳音吧!”
说完,二者无言,紧接着桂枝撩开门外的帘子走了出去。
而屋内,赵汝愚边笑边摇头,他看向身前的那一碗水,其中有水,也有血。
一朝君子一朝臣,家国之下,利益之下,权谋之争自是汹涌至极。在此局中,又有几人能独善其身,一尘不染?
莫说赵汝愚等当朝宰执,杨桂枝此番回京,亦是要面对这些,她又能否如自己坚持那般,一颗初心,随心而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