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
“剪剪轻风二月天,柳丝飘扬倍堪怜。静凭雕槛浑无事,细数穿花燕影偏。”延和殿内,桂枝正入神题诗作词,一侧数名宫女站着,曲夜来忙着研墨。
“这一首写得又比上一首好些了,夫人的才华真是源源不断啊!”曲夜来不知道怎么夸人,即便不明白的词也捡来使用。
桂枝淡淡一笑,轻吹了口气将笔墨风干。“挂起来吧。”她点手示意道。
一旁宫娥近前小心翼翼地将纸拿起,随后将其晾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其上已经有不少诗词,皆是桂枝近些日子作的。
“夫人,殿外王公公求见。”一道声音自外面传来,桂枝这才放下手中的笔。“哦?快请进来。”
对待王德谦她自然是比较尊敬的,毕竟是赵扩身边的人,而且王德谦也颇有眼力,该站在谁那边,他显然心知肚明。
不一会儿,王德谦便躬身走了进来。“奴才见过平乐郡夫人。”
桂枝浅笑道:“公公不必多礼,此时官家应正在勤政殿批阅札子吧?公公不陪官家,怎得来我这里了?”
王德谦低着身子回道:“回夫人,官家自退朝后便一直在批阅奏折,近日临近学子大考,各地呈上来的札子可是不少,不过官家百忙中还是惦记着夫人,于是派奴才将御膳坊今早新熬的七宝五味粥给您送些来,暖暖身!”
话音落下,王德谦点了点头,一侧的小太监赶忙将食盒端上了桌。曲夜来走到近前将其打开,一股香味溢出。
“距离腊八还有半月,御膳坊便将粥都熬好了。”桂枝凑近看了看,随后再度望向王德谦,温柔地说道:“有劳王公公了,且代奴家谢过官家,不过近日既临近腊八,我自当出宫去趟太庙为圣人太皇太后祈福。另外,着文秀阁替官家制的大氅也改好了,
回宫时便也顺便取来。”
王德谦闻言会心一笑,随后施礼应下。
将粥盛了一碗出来,曲夜来递到桂枝手中,偷笑道:“这数月来姐姐与官家可真是形影不离,本以为近几日上朝了官家日理万机闲暇不多,却没想到仍处处记挂着姐姐,奴婢可真是如同吃了蜜饯一般,齁甜齁甜的!”
桂枝只是笑笑却不语,接过粥,细细一品倒是不错。
“你早晚也有一日会遇到真命人的,他也定会这般待你!对了,近日怎得不见向北?”桂枝问道。
曲夜来摇了摇头,“不晓得,您管他干吗啊?他那人大大咧咧的,行事莽撞,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又花钱找谁替了班,出城外吃酒去了!”
这倒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桂枝将粥碗放下后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出宫吧,我带你去我曾经待过的地方转转。”
曲夜来一听到要出宫玩,自然也来了精神,赶忙从旁边取来披风给桂枝穿上,安排下人备了马车,她们朝宫外而去。
每逢一年岁末,乃是辞旧迎新的日子,临安城内锣鼓喧天几乎数月不停,离了大内直奔太庙去,其间不多赘述。待祈福结束后回道御街,那熟悉的烟火气息便扑面而来。
数日前不知某夜里的大雪覆盖了大面积的街道,除了御街之外,几乎随处可见堆成小山的积雪。桂枝带着曲夜来先是朝着北瓦去了。
北瓦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不过桂枝这马车所行之处自然无人敢拦,一瞧这马车边儿上立着的太监就都知道,这绝对是从宫里来的人。
眼瞧到了地方,桂枝点了点头,曲夜来吩咐随从停下,随后桂枝走下了马车。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观望,有的议论。“这位是谁啊?”
“不知道,但肯定是宫里来的。”
“瞧着穿着打扮,怎么也得是个嫔妃吧?”
没错,桂枝虽然被封的是平乐郡夫人,但赵扩对她可是比对皇后还要好,若不是在服饰上有礼制约束,他恨不得给桂枝穿最好的,所以在外人看来,桂枝这个夫人更像是个贵妃。
她下了马车,来到一旁的门前,看着门外的积雪,她丝毫没有嫌弃直接走了上去。轻轻叩门三下,不久后便有了应答。
“谁啊?大白天的不睡觉吗?”
随着大门被打开,向大鼻出现在门框内,仍旧醉醺醺的,不过站定后瞧见是桂枝,当即便清醒了许多。
“哟!这不是桂……不对,如今该尊称平乐郡夫人了!”向大鼻很意外,他没想到桂枝会过来。
“你呀!”桂枝无奈地笑了笑,“少吃点酒,向北都是跟你学的,现在整天吃酒吃得不见人影。”
“那小子前日还来找我呢,哭哭啼啼的像个丫头似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伤了他的心。”向大鼻一边乐着一边裹了裹衣物,“既然来了,进来坐坐吧?”桂枝颔首后随着向大鼻进了院儿。
这里面的摆设还是没变,与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回想起当初在院子里学习杂艺的那段时日,桂枝不禁有些感慨,“一过多年,物是人非了。”
向大鼻听闻噗嗤一笑:“是吗?于我而言,不过是梦了几场,醒了几场罢了!”
“您境界高,我怎能与您比?”桂枝自嘲地摇了摇头,“对了,我给您带了好东西,这些是我特地从宫里带出来的。”
一看桂枝带了不少东西,身后的太监们要么捧着绢布,要么端着铜镜、玉盏。
“我可不要,你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显得怪突兀的,若有一天叫别人发现了,还以为我从宫里偷的呢!”向大鼻赶忙摆手拒绝。
“也是,下次我尽量选些不起眼的给您拿来。”桂枝也没有强求。
向大鼻往一旁的灶台里添了把火,随后一边烤火一边笑道:“你今儿个来找我,不只是想叙叙旧吧?肯定是有事儿。”
“瞒不住您,我今日来确实是有一个事儿找您。”桂枝微微一笑,随即上前附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片刻后,向大鼻一愣,连连摆手回道。
“什么!不行不行!老夫哪里能做得了那些,不行不行!你还是另寻他人去吧!”
见向大鼻拒绝,桂枝苦笑着回道:“如今只有您有这个资格,若您都不愿意,恐怕我再找不到第二个了,您就答应吧,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
见此,向大鼻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勉为其难答应吧!不过话说在前头,干啥不能影响我吃酒!”
“放心好啦!”桂枝一边笑着一边起身道:“好啦,那我便不多待,等时候到了我会通知您的!”
说完,桂枝便往外走去,向大鼻倒也没送,只是蹲坐在炉子边儿烤火。
出了门,桂枝在曲夜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到车内坐定后,曲夜来好奇地问道:“您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这老头?能行吗?”
桂枝十分确信地点着头,回道:“此事非他莫属,别小瞧人家,这老头的能耐大着呢!”
说完,她转移了话题,“好了,我们去采买些应用之物吧,然后再回杨宅。”随从听到声,立即挥起马鞭,赶着车朝街市口去。
功夫不大,桂枝采买了一大批的东西,并一路带着送到了杨宅,兄妹二人相见,又是一通畅聊,是以到了晚上桂枝才回宫里。
延和殿内,赵扩正一头雾水,问道:“还没回来?”
一旁,王德谦躬身回道:“官家,夫人今日去了太庙给圣人太皇太后祈福,听说还给您定做了大氅,一路亲自去取,想必便耽误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桂枝的声音。“妾身躬请圣安。”见桂枝与曲夜来走进殿内施礼,赵扩的眉头舒展开来。
“朕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申时后批阅完奏折朕就赶了过来,临近腊八,还得定下何日去径山寺礼佛,故而头疼不已。”赵扩说着,便颇显乏累地坐到了一旁,那感觉像是寻求鼓励的孩子一样。
桂枝也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往他身后一站紧接着道:“这些事且不急着,腊八还有半月,官家慢慢考虑。”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帮着赵扩揉着太阳穴。
赵扩也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天下来最为幸福闲暇的时刻。
“官家。”桂枝突然又开口了。
赵扩轻轻的“嗯”了一声。
桂枝有些为难地道:“妾身有一事相求。”
赵扩想都没想直接便答应道:“何须相求?你且道来朕无有不允。”
见此,桂枝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官家,妾身直到今日,还是有罪之身呢!”
闻言,赵扩先是一怔,“嗯?你何罪之有?”
桂枝耐心解释道:“您忘了,当初臣妾被人陷害,传言我在坊间散播亡国之音,后来被强加了罪名甚至惹怒了孝宗皇帝,害得教坊也被封禁,臣妾也不得不为了自保而逃命,虽说后来真相大白,但官家却没有下令赦免教坊与妾身,故而,妾身不正是有罪之人吗!妾身恳求官家赦免京都教坊,准许教坊重开,赦免我养母张梅香,让她的灵位可以设在教坊中。”说着,桂枝竟然直接屈身跪倒。
赵扩还在享受着额前的舒适,顿时消失倒是一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