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踏春宴的祈祷之舞,与寻常戏楼里面跳的舞不同。
跳舞之人,要一手拿着香火,是在替天下苍生祭拜神明,另一只手随时变换着,配合着那惊鸿一瞥的舞姿,跳出惊为天人的祈祷之舞。
傅煜宸的动作很快就停了下来,他轻描淡写的一跳,又重新回到了婉宁所站的那根铁链之上。
婉宁被他那幽幽的眼神一看,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回过神来,“二少爷,奴婢难道也要像您这样跳吗?”
“没错,按照前朝旧历,水祈之祭所跳之舞,皆是如此。”
傅煜宸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了一番。
接着,他又从衣袖间扯出一条,做工精美的黑色长布条来,认真仔细的系在婉宁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又将另一端,绑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挑了挑眉头,其中之意,呼之欲出。
这显然是让婉宁,自己亲自去试一试,他方才那么做,也只是为了给她演示一遍而已。
可真正上台水祈之祭的主角,是婉宁,而非他。
婉宁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凉气,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所站的铁链,距离岸边,有着数十丈远。
她自己要是想退缩的话,只能游过去,可是一贯水性就不好,恐怕还游到一半,婉宁就被这湍急的水流给吞没了。
婉宁只好收回了目光,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和恐惧,模仿起他先前跳过的舞姿,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几步。
光是走的那几步,婉宁身上那根长条,重重的往回一缩,她整个腰肢,一下子被弄得生痛。
傅煜宸似乎也察觉到了婉宁脸色的变化,可整个人就像无动于衷一样,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只是轻描淡写的吐出了一句话,“眼前不好好练,三日之后,才是真正的绝境。”
冰冷的语气,仿佛没有半点关心的韵味。
婉宁甚至一时都分不清楚,他这口中的绝境,是在担心她,还是在担心,她三日之后跳这支舞会出了岔子,从而给傅家带来天大的灾难。
一股无力且有极度委屈的情绪,瞬间朝着她扑面涌来,婉宁整个人的身子骨也一下子发寒,就像是死亡的气息,一点一点的靠近。
“二少爷!奴婢真的不行!哪怕今日就算是被这水流给淹死,也不行!为什么偏偏是我!”
婉宁猛的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语气格外的激动。
她不过只是一个伺候人的奴婢,用小云的话来说就是,天生命贱。
大伙不都说这花姑,是该那些身份尊贵的女子抽中吗?
可偏偏,还是落在了她身上,婉宁一个丫鬟,人微言轻,就算反抗了,得到的也不过只是一句天命所定给草草的打发了。
短短的三日时间,要她从一个初学者,做到像他那样完美无缺,还是在这么恐怖的环境之下,纯粹天方夜谭!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脸上的淡妆,都被瞬间给洗净。
她站在那里,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眼中的光芒都仿佛格外的破碎。
整个人犹如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折断了线,狠狠的掉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傅煜宸见着婉宁那模样,心头很不是滋味,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这一刻也一下子猩红了起来。
从听到婉宁抽中了这水祈之祭,他就整宿都没有入眠,一直担心个不停。
可他不想表露出来,只能自己强忍着这一切的情绪,为的就是不让婉宁,心中更加的担忧。
“你要是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上岸!”
凶狠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偏偏是因为这一句话,彻底敲醒了婉宁。
哗啦啦的泪水,很快也就荡然无存。
傅煜宸平静的望着她,眼中只有一片冷漠,仿佛两人根本未曾相识,更没有过那些事。
婉宁看着他的这模样,一股恐怖的念头,瞬间就涌了上来。
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选择了退缩,恐怕都不用上面怪罪下来,傅煜宸就会亲手了结她。
傅煜宸明面上冷漠的,犹如染了寒冰一样,心头却一直在发着颤,看着她那绝望至极的眼神,他不由的喉咙重重的咽了几下。
“这世间,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亦或者是下人丫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也都有许多自己无能为力之事。”
一向惜字如金的他,一口气说了一串放在以前,他自己都嫌啰嗦的话。
傅煜宸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在绝境之下,要想能活下去,真正能救你的,其实往往只有你自己,而非他人。”
依仗他人,只会死得更快。
婉宁回想起,小云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心里面一股酸涩感瞬间就涌了上来。
是啊,她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她出了岔子,一定会连累到待她极好的大公子,说不定也会让他跟着自己去陪葬!
她不能那么自私,不能总是一味的给他添麻烦,然后什么都为他做不了。
婉宁的睫毛不由自主的卷了卷,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勇气,决定自己一定要练好这支舞,不拖累大公子。
她不像先前那样犹豫和纠结,眼底的害怕也是一点点散了去,主动探出了一步又一步。
傅煜宸望着这一幕,心头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婉宁肯练,那事情就还不糟糕,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因为是初学,婉宁即便是下定了决心,站在那铁链子之上,身子骨仍然是摇摇晃晃的,随时都有可能掉进河流之中。
每一次她的步子出了岔子,傅煜宸都会在第一时间,眼疾手快的拉动手中的长布条,立马就将她归位。
既纠正了她的步伐,又不让她掉进水中。
就这样,两人一个在前面练,另一个在后面纠正和指导,过了半日光景,婉宁这才能,勉强算作平稳的在铁链子之上,走一段不长的路。
这个过程,婉宁只觉得自己的腰肢,被一遍又一遍的撕裂,疼痛仿佛早就让她麻木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