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天快黑了,吃饭之前,老爷子要给孙子们发压岁钱,原本家里只有一个孙子,大娘就早早的给杰璋绣了一个荷包,不知道曹家武一家要来过年,家里突然多了四个孙子孙女,来不及做荷包,大娘就在街上买了四个,买的荷包上只是绣了简简单单的几朵花或几个字,做工简易,价格也不贵,普通老百姓给子孙压岁钱,无非图个吉利罢了,一般不会花很多钱去买昂贵的荷包。
几个孙子孙女给老爷子和大娘磕了头,老爷子将荷包拿给了几个孙子孙女,杰璋的荷包是大娘亲自绣的,在大娘心目中,杰璋这个孙子是嫡亲的,曹杰真虽然是长孙,但曹杰真必定是抱养的,大娘心里还是有杆秤,知道谁亲谁不亲。
几个孙子孙女都迫不及待打开荷包,每个人的荷包里都有一个用红丝线串着的八个铜板,为什么是八个,听说八个铜板代表着八仙,有八仙在,邪呀祟呀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就不敢近身。
不过,曹杰真和曹杰璋两人的荷包里,却不仅仅只有八个铜板,他们两人比三个姐姐多了一串用红丝线串着的十个铜板,为什么是十个?听说一个铜板代表十岁,十个铜板就代表着长命百岁。将十个铜板串起来放进荷包里做孙子的压岁钱,,寓意小孙子们长命百岁。
但为什么长辈给孙子孙女的压岁钱不一样?那是因为大娘习惯了对孙子孙女区别对待的缘故。孙女嘛,没有孙子那么重要,孙女能不能活到一百岁,大娘并不看重,重男轻女的意识,是刻在大娘骨子里,落实在行动上的。
大娘并不认为这么做有何不可,妮子二妮和三妮对自己被歧视也是习以为常的。
再说,压岁钱是要交给曹姜氏的,她们一文钱都得不到,连荷包都会被曹姜氏没收。荷包是街上买的,买的就是通用的,曹姜氏需要用荷包的时候,就不用再花钱去买。所以,三个妮子看着手里的荷包和压岁钱,只是看看而已,心里并没有多少激动的表情,那种“百十钱穿彩线长,分来再枕自收藏。商量爆竹谈箫价,添得娇儿一夜忙”,这样的喜悦是没有的。
曹姜氏绝不会让女儿们将得到的压岁钱藏在自己枕头下,保管女儿们的压岁钱,就像黄台吉保管福临的银子一样,曹姜氏也是习以为常的。
曹杰真拿着压岁钱原本很高兴,但看看自己手里的荷包,再看看杰璋手里的荷包,他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虽然他和杰璋得到的铜板一样多,但杰璋的荷包比曹杰真的荷包明显好看很多。
曹杰真看着杰璋手里的荷包,将自己的荷包伸到杰璋面前,厉声对杰璋说,我们换!
杰璋哪里愿意和曹杰真换,担心曹杰真又来抢,赶紧将荷包揣进自己兜里。
曹杰真不甘心,果真就伸手在杰璋兜里去抓,兜里的荷包没抓着,却抓着了杰璋斜背在身上的福临送的荷包。
曹杰真一看手里的荷包不是祖父刚才给的,而是比他刚才看见的那个荷包更漂亮。曹杰真就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喊着杰璋有两份压岁钱,自己只有一份,杰璋有那么多漂亮的荷包,自己却没有。
曹姜氏看见曹杰真哭闹,也对老爷子的偏心很不满,她一把拉起在地上打滚的曹杰真,假装在曹杰真屁股上拍两下,说你怎么敢和兄弟比。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老爷子偏心,老爷子给了杰璋双份压岁钱。
老爷子皱眉,他也看见了被曹杰真抓到的荷包,晃眼一看,那荷包确实非常漂亮。
老爷子不愿意让大儿子认为自己偏心,只好让杰璋将斜背在身上的荷包拿给他看。
杰璋取下荷包,将荷包递给老爷子,老爷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荷包,再看看荷包里的东西,更加令他心惊胆战,这样的荷包民间哪里有?
老爷子问杰璋,璋儿,这个荷包哪里来的?
杰璋看看林月,小声说,干爹给我的。
老爷子皱眉,你干爹是谁?杰璋眨眨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干爹是谁的问话。
林月倒是笑笑,说杰璋的干爹是方大人。
老爷子不知道方大人是个什么人,但这个时代,为了孩子好养活,让孩子认个干爹干娘也是很普遍的事。林月叫那人是大人,想必是个有来头的,不然怎么会叫大人呢?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精致漂亮的荷包呢?今天是除夕夜,不便讨论方大人是谁的问题,澄清了老爷子没有偏心就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爷子手里的荷包上,大家争相传看荷包和荷包里的东西,屋里一片啧啧称奇声,不说荷包里东西的价值,单看这荷包就是世间难得的宝物。大家看向林月和杰璋的眼神就显得很惊异,杰璋有干爹就是好!有干爹就有金锞子银锞子。 既然证实了不是老爷子偏心,所有人都不好再说什么,曹杰真也不敢再闹,他现在有点怕林月了,因为他每次闹腾,林月都用一种要杀了他的凶恶眼神看他,要不是想到过年不能杀人,林月真想生吞活剥了他,这个小孩子实在太顽劣,长大以后必定是人渣。
吃团年饭的桌子已经摆好了,摆在宽敞的院坝里。如果大儿子一家人没来,老爷子就和小儿子一家坐在一起,一张桌子足够,现在大儿子一家人来了,院坝里就摆了两张桌子,按照林月的想法,将两个方桌拼接起来就成为一张桌子了,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才有团年的意思。但大娘却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既然有两张桌子,男女就应该分开坐。
大娘说完,老爷子点了头,两张桌子就分开摆了,桌子上的菜是一样的,只是女人的桌上没有酒,这个年代女人是不饮酒的,有女人饮酒,那只是例外。
老爷子坐了男人桌的主位,与老爷子坐一桌的,除了老爷子外,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曹家武和曹家文,孙子曹杰真,一共四个人。杰璋不愿意和曹杰真坐在一起,他要挨着娘坐,杰璋未满七岁,不在七年男女不共食规矩之内,杰璋就挨着林月坐下了。
大娘坐了女人桌的主位,这一桌比老爷子那一桌的人多,人多就显得热闹。至于小娘和叶儿蒋玉娘米康氏等一众家仆们,他们要照顾主子们吃了饭以后再吃,林月就让他们在侧院摆了桌。
今天的团年饭很丰盛,除了蔡宝志做的各种菜肴,香格里拉酒店还送来很多精美的菜品,菜香弥漫在空中,门框上的春联,窗棂上的大红福字,各种喜庆的年画和远远近近不时响起的爆竹,都是年味。
林月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曹家的儿媳,她休了曹家文,尔后曹家文又休了她,休来休去,两人早就没有了夫妻的那份感情。
曹家文虽然稀里糊涂的,但大娘不糊涂,曹家文休妻是她一手导演的,但她至今不敢让老爷子知道林月其实是被休妻的。再说,当曹家文被关进监狱要被流放的关头,林月不计前嫌,救了曹家文,虽然曹家文被皇上褫夺功名,但命保住了,这样的大恩大德,大娘还是感恩的,她早就后悔休了林月,但林月被休妻的事又不能宣布作废,就像木已成舟,那木已无法再恢复成原本的大树。
大娘心里就一直内疚着,见到林月,就再也不似以前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
虽然林月平日与曹家人来往并不密切,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除夕,曹家人团聚。林月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命运已经和曹家人联系在了一起,如果过年的时候没有了曹家人,她就只有和儿子杰璋一起过年,连送给福临的,密不敢宣的小儿子玄烨,也是见不着面的。如果杰璋不与林月一起过年,林月就只能一个人过,岂不太冷清?
再说,林月钱多,让曹家人与自己生活在一起,貌似有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林月也没有感到有多大的经济负担,她是愿意让曹家人继续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
还有,林月虽然不是曹家的儿媳,但还是老爷子的干女儿,杰璋的亲娘,所以,自己以杰璋亲娘的身份,还是以老爷子干女儿的身份与曹家人一起过年,都是应该的,心安理得,林月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至于解救曹家文,与大娘斗智斗勇之类的事情,对林月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种调料,增加生活更多滋味而已。林月并不将休夫休妻之类的事放在心上,她已经将曹家文从心里踢了出去,不为被休过于上心。
大娘并不知道林月的想法,她很不放心,今天的团年饭,如果林月较真不上桌那该怎么办?如果老爷子知道自己一手导演了林月被休妻的事,大娘还过得了这个年吗?
大娘不放心的看着林月,林月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没人看出林月和大娘之间有什么异样,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说清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别人不知道也罢,看不出异样更好。
林月很自然的在大娘侧位坐下,挨着林月坐的,是儿子杰璋。大娘见林月坐了,长舒一口气。曹姜氏也坐在了大娘另外一边的侧位,三个妮子都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两桌人各就各位,场面其乐融融。
老爷子已经六十多岁了,这个年代的人均寿命只有五十岁,老爷子活到六十多,算是高寿的了。高寿的老爷子看着其乐融融的两桌人,心里感概万千,不管怎么样,过年才是第一位的,老爷子放空身心,找回过年的喜悦,看着家人的眼神,既温暖又慈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