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梃一声大喝,郑军锥形阵前锋后退,两翼兵士也缩回,阵型变为圆阵。燕军马步军同时杀到,两军混战作一团。
两军虽人数相当,但郑军却没有骑军,阵中只有几位将领骑马,无法抵挡燕军数百骑兵冲杀,只得七八人结成小队抵挡一骑缠斗。如此一来,步军对阵也见劣势,所幸黄梃与几位观察使在阵中左右冲杀,再加郑军圆阵协同作战之力甚强,方才勉强相持住了。
张先率角营就在后方五十步外,眼见黄梃行将败阵,便欲上前相助,哪知燕军左营寨中突又杀出一支人马,右翼右营中也杀出一支人马,两军直向阵上杀来,便要合围亢营。张先忙令兵士一齐冲杀,众军奋力向前,也只堪堪抵住燕军右营人马,不及绕到亢营阵前抵挡左营援军。黄梃亢营又受冲击,阵型已散乱不堪。
郑军后方赵广率尾营,文越率箕营,见燕军右营有人马杀出,便即出兵杀向燕军右营。赵广主攻,文越在后。燕军营寨守军丝毫不乱,放箭守营。赵广军清理鹿砦,铁蒺藜,艰难推进,到得寨前,燕军右营与中营同时杀出人马,将尾营围在中央。文越上前救援,两军杀作一处。
陈封在远处见各营军马勉力维持,取胜无望,尤其黄梃亢营,若非军纪严明,只怕兵士早已四散溃逃了。陈封无奈,只得传令鸣金收兵,又命周严、郭岩率氐营、心营接应两路撤军。
各营缓缓结阵退却,燕军见郑军退军,也不追杀,只放箭袭扰。众将士奋力将伤兵带回,阵亡将士的尸身却就此留在这荒野之上。
这一战,郑军阵亡一千五百余人,伤三百余人。
滦州城已势如累卵,燕军已连攻三日。东、西、北三城只第一日派兵攻城,后两日便不再攻城,却派兵在城外游弋。守军不知他何时突然攻城,只得留守军严防。便是减少了守军,每面城墙也留了三、四百人,再有二、三百民夫助守。
南城是燕军主攻之处,每日自辰时至酉时初连攻五、六个时辰,各种战法无所不用。也曾数次登上城头,或打破城墙缺口,却皆被郑军及时补上,始终无法攻破滦州。经过三日攻守,双方皆死伤惨重,郑军已战死两千余兵士,南城有战力的兵马只有一千五百人,民夫也伤亡千余人。郑军守将秦玉、刘逊等人深知燕军再攻一、两日,守军必伤亡殆尽,到那时,滦州也就不攻自破了。众人却都再无良策。这三日已将所有守城之法尽都用上了,箭枝、滚木、擂石也都所剩无几。援军杳无消息,众人心知城破之时不远,却只能咬牙坚持着,直到拼完最后一人。
却不想天不亡郑。二月十九晚戌时,阴沉了一整日的天空终于飘飘洒洒落下大雪来。此时已是初春时节,下雨已是极为罕见,更何况是如此大雪。那雪下个没完,至二月二十早,城内城外已积了一尺余深的雪。雪仍不停,直下了一天一夜,至二月二十晚才渐渐停了。只因积雪太厚,天气骤寒,燕军竟几日没有攻城,守城的将士们终于缓过一口气。
二月十九晚,雪初落下时,滦州城东城下来了一人,自称是大郑左骁卫斥候。守城军士以绞车拉其入城,带其参见王焕。斥候言其共十五人穿过燕军营寨,只有四人得活,其他三人探明燕军攻城情势后回营禀报陈制司,只留他一人入城禀报援军消息。只因南城燕军封锁严密,这才从东城入城。王焕诸人始知陈封援军离城只五十里,不禁士气高涨,只需再守住几日,陈封突破燕军阻碍,滦州城便可渡过难关。
次日王焕、秦玉、刘逊亲自带那斥候冒雪上南城,向守城将士宣讲援军已到,不日便可到城下。守城将士皆裹着棉被守在城墙上,听此消息,士气大振。
雪下了一日,又融了两日,融后土地泥泞不堪,燕军竟一连五、六日没有攻城。但陈封的援军也再无消息。
一连三日陈封皆遣兵出营叫战,却不再强攻燕寨,只在燕军营前叫阵。燕军紧闭寨门,毫不理会。探路的斥候每日回报皆是寻不到过山小路,陈封焦头烂额,却无他法,只能加派兵士继续探路。二月十九,大雪纷飞,派去联络滦州的斥候回来一人。原来偷过燕军营寨的三人也只一个活着回来。这斥候向陈封面禀滦州守城情势。眼见如此大雪,陈封心知滦州可稍缓一口气,心中微定。
自二月二十至二月二十五这五六日,滦州城内城外战场如同停滞了一般。
陈封枯坐帐中。身前矮几上摊着地图,他却没有看。这地图他每日看上百遍,早已熟记于心,却就是找不到一条出路。
陈肃掀帘而入,走至陈封身前,在对面席地而坐。陈封看了他一眼却未说话。
陈肃道:“兄长,连日大雪,道路不堪,军中粮草已不足两日。瀛州粮草还未运到,再迟只怕军心不稳。”
陈封淡淡道:“无妨,瀛州还要供应雄州、霸州粮草。谈何容易,更兼道路难行,便晚一、二日也无大碍。你遣人去瀛州催一下即可。只怕粮草已在路上了。你再遣人去棣州,令他筹集一些粮草也就是了。”
陈肃道:“也好。兄长,我军已缺粮,燕军远来,只怕军中粮草也不足。滦州早已坚壁清野,燕军无处得粮,只能从国中运粮,然近日道路难行,山路更险,燕军何处可得粮草?”
陈封看着陈肃道:“你是说燕军缺粮,近日或有异动?”
陈肃道:“不错。燕人不知我亦缺粮,或有劫我粮草之意,再者,若不劫我粮草,便只得退军一途。”
陈封点头道:“嗯,不可不防。你可令周润安严加监看燕军营寨,若有异动我军便出兵劫其营。哈哈,天时助我,近日或有战机可寻。”
陈肃起身道:“好,我这便便与周润安商议。”说罢转身欲去。
陈封略一思忖,突然猛省,急忙喝住陈肃道:“且慢。”陈封看向几上地图道:“燕军不单这里缺粮,滦州城下亦缺。他若想得粮,哪里最为近便?”
陈肃俯下身去看地图,恍然道:“不错,营州、平州最为近便。”
陈封道:“营、平二州虽存粮不多,但燕军只要撑得这两日,国中粮草必可运到。慕容不离必然袭取营、平二州。”
陈肃叹口气道:“兄长,你纵然猜到又能如何?滦州城守军不能出城,我军又无法飞到营州、平州救援也是枉然。”
陈封也叹口气道:“正是鞭长莫及,徒呼奈何。然只要滦州不失,我便还有胜机,我等便再寻战机罢了。你所说之事亦不可不防,令周润安加强戒备,全军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