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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残兵千骑归 5
    陈封点了点头,又看了裴绪一眼,见裴绪却又不肯作声,只得道:“自是要呈报的。胜便是胜,败便是败,我陈封一生征战,难道还怕败么?又有什么要三思的?何况我深受圣上隆恩,又怎敢欺君?”

    程备也瞥了裴绪一眼,道:“都司,正为都司深受圣恩,才不能自承败绩。”

    “哦?此话怎讲?”

    程备道:“都司乃是圣上一手拔擢,又是圣上钦点出任伐蜀主将,我闻当日朝廷议取西蜀之时,朝中重臣皆以为唯有卢太尉可当此重任。圣上却力排众议,钦点都司。若是都司自承败绩,将置圣上于何地?何况这一战便如适才裴中书所言,都司自以为败阵,在旁人看来,却不过小挫而已,都司大可不必为此战请罪。都司若自承大败,那时朝野非议,非但都司帅位难保,伐蜀大业受阻,便是圣上,也要落得个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之名。”

    陈封道:“嗯,无患所说颇有些正理,我却未曾想到这层。唉,如此看来,朝政之事,一味诚直也是不成的。若依无患之见,我该如何呈报才好?”

    程备使了个眼色道:“这事我一时还未细思,请都司容我再思量思量。”

    陈封会意,道:“无患久在边疆,不知朝政,也不足为奇。桑鼎却是身在中枢的,桑鼎以为,无患之意如何?”

    裴绪笑道:“都司要拖我下水?”随即正色道:“我等做臣子的,欺君乃是大罪,但若为不伤君父令誉,我等臣子纵背负些罪名又有何妨?正如无患所说,若都司自承大败,圣上便要落下恶名,如此岂是我等臣子所乐见乎?”顿了一顿,裴绪又道:“更何况,朝野若是得知都司落败,必起换将之论,临阵换将于军于国皆无益处,非是我大郑子民所愿闻也。为郑国计,为圣上计,为都司计,也该遮掩些才好。”

    陈封拱手道:“桑鼎之论确是老成谋国,陈封受教了。若依桑鼎之见,我该如何向朝廷呈报才是?”

    裴绪笑道:“都司不是不知,我不通兵事,如何呈报战事,还该听无患之见才是。都司放宽心就是,裴绪自是知道该如何具疏上奏的。只是我这奏疏,却非呈报政事堂,而是要上达天听的。”

    陈封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却不便谢裴绪,只道:“桑鼎乃是谋全局之才,我若能取下成都,桑鼎当居首功。”

    裴绪一笑道:“功不功的,何足道哉。我之愿唯有助都司成就灭蜀之功耳。”

    陈封笑道:“我若兵败,岂非负了贤弟一番深情厚谊。”二人相视一笑。

    程备抬起头来道:“都司,思来想去,也只得这一个法子,却不知可否?”

    陈封道:“说来一同参详就是。”

    程备道:“都司为速决蜀军夏侯蹇,乃定下强攻朝天镇之策。大战之际,我军取胜在望,却不想受命拦截蜀援军之于介虎贲军天雄卫临战怯敌,未能守住隘口,致蜀国援军赶到朝天,我大军仓促之间未能攻下朝天镇。两军对战不分胜负,都司及时撤军,退归营寨。因见蜀国朝天、漫天、绵谷三镇相连,不易攻破,便定下屯田待机之策,这才要退守青乌。只因虑及恐被蜀军窥破动向,便弃下营寨辎重,轻军退回青乌。不知这般呈报,都司以为如何?”

    陈封沉吟良久,又问裴绪道:“桑鼎以为如何?”

    裴绪道:“只在兵事上能说通便好。两军伤亡之数上,也不妨做些文章。”

    陈封道:“伤亡之数,也能做得文章么?”

    程备道:“这也不难,今次我少报些伤亡,日后我军取胜之时,多报些也就是了。终能抹平虚报之数的。那便呈报我军亡两千,伤三千,蜀军战死六千余人如何?想来蜀军伤亡也大抵在此数。”

    陈封道:“也只能如此。那便劳烦无患代我草拟一份奏疏。”

    程备道:“都司还忘了一事,如此呈奏,那于介该如何处置?”

    陈封眯起眼道:“于介临阵怯战,指挥失措,这事原不曾冤屈他。只因他旧日有功于社稷,又是卢太尉爱将,我才举棋未定。现下想来,却是我存了私心了。赏罚不明,我如何统率大军?他犯下如此大罪,我若饶他,如何对数千战死的将士?”

    程备道:“都司,于介究是朝廷五品重臣,禁军大将,若当真处以极刑,只怕日后多生事端。”

    陈封嘿嘿冷笑道:“他干犯军法,我以军法处置他又有何不可?他虽是统兵大将,但圣上假我以节,正为他这等人而设。”他面色冷峻,已隐隐透出杀气。

    他二人有一事不曾明言,此时不杀于介才是留有后患,杀了于介乃是名正言顺,又没了后顾之忧。只是这个念头只能是心照不宣了。是以陈封已是打定主意,纵开罪了卢豫也非杀于介不可。

    中军大帐之中,除主帅大座之外,只设了六张交椅。裴绪坐了首席,程备坐了末席,其余四位,便是四位都统制使各自坐了。帐下二十余位统制使,十余位中军司马、参军却皆无座位,只能站听。

    这座中军帐仍旧是汤泽的那座军帐,远不及陈封原本的大帐宽敞,帐下站了这许多人,早已挤挤挨挨,几无转身之地。人多之处,少不得有人窃窃私语,虽每人皆是轻声细语,但帐中却已是人声鼎沸。

    陈封自后帐中转出,在中央帅位上坐下,目光冰冷地扫过帐下诸人。不知怎地,众人竟渐渐安静下来。

    见陈封坐好,裴绪率先站起,四位都统制与程备也起身,帐下众人一齐躬身施礼道:“参见都司。”

    陈封道:“免礼。”

    “谢都司。”

    陈封一手支肘于案上,一手扶膝,身子微微前倾,缓缓道:“诸位,我大军受挫于朝天,幸而诸位将军用命,我大军才能安然退回青乌,也未致有大损伤。陈封先谢过诸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