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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锦官柏森森 7
    蜀国众人面面相觑,那蜀将本欲站起,却被费颎强压坐下,蜀国群臣无语,皆望向费颎。

    费颎默然有顷,方开口道:“如此...如此,又与大战一场何异?我蜀国倒不如堂皇正大大战一场,纵然灭国也可于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

    陈封哂笑道:“太傅何其谬也?蜀国若降,我可保成都太平安稳,城中百姓不受一刀一枪;我也可保蜀国臣子不受欺凌,家财眷属平安无事;我亦可保蜀君孟氏无性命之忧,日后少不得公侯之位,香火绵延。似此,可与开战无异么?请太傅思之。”

    程备道:“费太傅,季汉之际刘季玉据有益州,值昭烈帝兵临成都之时,尚知刘氏无恩德以加蜀中百姓,遂降以救满城百姓。今孟氏享蜀中百姓供奉四十余载,又有何恩德于黎庶?莫非还要成都百姓为蜀殉葬么?再起刀兵,于蜀国何益?徒伤民耳。孟氏若降,百年之后,成都百姓尚能记蜀主几分恩德。否则,孟氏遗臭万年,蜀人必唾之。”

    费颎无言以对,那蜀将却怒道:“我主为大蜀皇帝,尔等何敢如此无礼?我主恩德广被四海,蜀中百姓莫不称颂,何谓无德?我蜀国虽兵败,却未亡国,我成都尚有一战之力,成都百姓亦愿与我主偕亡,何须多言,只战便是。纵然败了,不过一死而已,我成都臣民断不能弃主而降。”

    郑国众人却未动怒,徐慷冷笑一声道:“蜀主有恩于将军,却未必有恩于百姓;将军愿与蜀主偕亡,成都百姓可愿否?蜀主自继位以来,残苛暴虐,蜀中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开起战来,成都数十万百姓,难道便没有开门献城之人?那时将军方知蜀主恩德。”

    陈封喝道:“毅节莫要胡言。”又对费颎拱手道:“太傅恕罪,徐将军口直,未曾避讳,然却也是实言,请太傅莫要见怪。太傅主政蜀庭,今又为蜀国使者,是战是降只凭太傅一言决之。我郑国将士只怕多有盼着开战,从中捞些好处的。”

    费颎道:“陈将军之言,何太直也?唉,终究是孟氏德薄,不能绵延国祚,当此之时,夫复何言。老夫亲至郑营,实指望舍出这张老脸,讨些好处回去,不负我食蜀国之禄。若依陈将军之言,老夫有何颜面上复我主。”

    那蜀将又要说话,费颎急忙摆手止住,又道:“请陈将军看老夫薄面,将条款放宽些。我主毕竟为蜀国皇帝,请陈将军存些体面。”

    陈封沉吟道:“太傅既如此说,陈封不敢不遵,然若过宽,封亦不能上复我大郑皇帝。那便免去蜀君面缚一款,存蜀国皇帝体面。余则不必再说。”

    费颎长叹一声道:“费某后世骂名不能免矣。也罢,陈将军若能信守承诺,费某当上奏我蜀国皇帝,请旨定夺。”

    陈封道:“太傅甘背骂名,却是一心为蜀,世人当知太傅苦心。费太傅放心,陈封一言既出,断不敢食言而肥,为天下人耻笑。”

    费颎仰天长叹:“郑国欲取天下,当存我主性命。”说罢起身告辞。

    陈封起身道:“太傅回成都后,当以三日为期。三日后成都若不开城,便莫怪陈封用强了。”

    费颎道:“陈将军放心就是,降与不降,老夫都当回复将军。蜀国君臣再无侥幸之心矣。”双手一揖,拂袖而去。

    陈封率郑国众将送蜀国使者出了辕门。费颎与陈封又互施一礼,便欲辞去,却见那蜀将忽地跪地不起。

    众人见了,不知他是何意,费颎也颇为诧异,便欲伸手去扶。

    那蜀将俯首道:“太傅,如此,末将无颜回宫面见陛下。请太傅代臣上奏陛下,臣不能保我大蜀江山,便只得以死报陛下之隆恩。”说罢叩下头去。

    费颎大惊,急忙道:“莫要如此,回都再计较不迟......”话未说落,却见那蜀将已拔出腰间佩剑,回剑向颈上抹去。

    顷刻间,鲜血箭射而出,身子扑倒在地。

    郑蜀两国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费颎注视那蜀将尸身良久,叹道:“我蜀国群臣若皆似公这般忠心,何致有今日?”

    陈封亦叹道:“这位将军竟是忠臣良将,适才是我等失敬了。请太傅告知此人是谁,史书当存其姓名。”

    费颎道:“此人是我蜀国翊军将军、中护军,姓张名竑字广任,乃是我蜀国天子近臣。”

    徐慷上前一步,向那张竑尸身深施一礼道:“我不知张将军如此忠义,适才多有得罪,在此谢过。”

    费颎道:“请陈将军赐一牛车,张将军死节,老夫当带其尸身回都,以礼葬之。”

    陈封道:“这是自然。请太傅上复蜀国皇帝,并遍告蜀国臣民,我大郑乃仁义之师,断不会行暴虐之事。蜀人降郑,日后便是郑人一般。请蜀国皇帝与太傅念及数十万生灵,施仁德于百姓。”

    费颎目中空无一物,淡然道:“若非山穷水尽,老夫岂能甘愿受辱出使郑营?我蜀国君臣再无别路可走,将军勿虑,无复战矣。”

    蜀人将张竑尸身抬上牛车,一行人踽踽凉凉,渐行渐远。

    陈封望着蜀人远去的身影,叹道:“蜀国尽多忠义之士,若非蜀主无道,孟轭无能,岂能为我所败?”

    程备道:“正是,若当真一战,成都未必便克。然今番蜀国必降,都司无忧矣。”

    送走蜀人,诸将各自散去,陈封与程备回到中军帐中。

    陈封道:“无患,近几日可有桑鼎消息?”

    程备道:“自那日书信后,桑鼎便再无消息,只怕乐籍不肯放他走,留他在夔州城中逍遥几日。”

    陈封道:“今日大事已定,不日便可进入成都,桑鼎为此事奔走,若不能入成都受降,岂非憾事?无患可遣快马送信与桑鼎,请他尽速回营,我等一同入成都。”

    程备道:“是,我今日便遣人去夔州。都司这份心地,怎能不教人舍命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