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蓝的手碰了碰他,低声询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某个按钮,肖加南的神思从虚空中抽离,缠绕身体的冷厉气息消散。
“没什么。”他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电梯门再度被打开,米蓝心下好奇却没有多问什么,两个人走了出去。
到达2号病房时,周常勤正在徐阿姨和南瑶的服侍下吃饭。
他从小受大家族的戒训,身体纵然不适,身姿依旧板正的吃饭,除了脸色有点蜡黄之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见是肖加南,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样子,浅笑着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随即看向站在旁边的南瑶,嗔怪道:“只是个小手术,将孩子叫来做什么?”
南瑶笑着说:“倒底是个手术,孩子也只是关心你,他想来就让他过来了。”
周常勤感慨地说道:“人老了,总归是不中用,给孩子添麻烦了。”
南瑶安慰道:“胡说什么,不过才过五十而已,还很年轻。”
言罢,俯身用汤勺给他盛了碗汤。
肖加南不落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底,手上的康乃馨被徐姨拿走,他上前语带关切地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没什么事。”周常勤垂眸喝着汤,像是想起什么,他抬起头说道,“别告诉相宜,这丫头胆子小。”
周相宜正在欧洲度假,南瑶就算告诉她,等她人回国,早就出院了。
在这边待了一会儿,肖加南便带着米蓝离开了,他并没有将车直接开回家,而是中途去了周家大宅。
“你在这边等我几分钟,我去拿点东西就回来。”肖加南推开了车门,匆匆离去。
他离开后,米蓝陷入到沉思中。
这一路上她明显的感受到了肖加南的心绪不宁,似乎有什么事正在困扰着他,有两次还差点闯红灯。
问他究竟怎么了,他只说昨天没休息好。
米蓝并不认为是这种原因,她都没觉得累,肖加南这种精力狂人怎么会觉得累?
肖加南疾步走向了周常勤的卧室,眼眸快速地扫了一圈,首先来到床铺前,他俯下身仔细查找上面遗落的头发,然而什么都没有。
周常勤有中度的神经衰弱症,他虽然跟南瑶结婚了,却始终一个人睡。
他也很爱干净,卧室每天都会让佣人打扫干净。
房间找不到任何可以携带DNA的东西,肖加南便去了卫生间,刚拿起牙刷,又给放了回去,转而去了周相宜的房间。
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他找了半天终于在地板上发现了一根栗色的头发,上面带着毛囊,他抽出一张纸巾淋到半湿状态,包裹住头发塞到了裤兜里。
“东西呢?”米蓝看他两手空空回来问道。
肖加南启动发动机,语气寻常道:“没找到,等相宜回来再问吧。”
米蓝眼底闪过探究,抿了下唇,没再说话。
医院,周常勤收到了一条短信,在看完上面的文字后,对徐阿姨和南瑶说:“你们先回去吧。”
南瑶神情一愣,接着笑道:“今晚我在这边陪床吧,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不放心。”
“不用,这里有护士。”周常勤揉了揉眉心,脸上乏意明显,“你回去好好休息。”
南瑶最终拎起自己的皮包,在给他盖好被子后,离开了医院。
她前脚刚走,一个穿着天青色的绸缎褂子,手上戴着一枚绿宝石的戒指,拄着拐杖的男人走进了病房。
周常勤看到来人,一改方才的疲态,将眼镜重新戴上坐靠在靠枕上,声音极淡道:“你来了。”
赵东波点点头,将拐杖靠在了雪白的墙壁上,坐下说道:“过来看看你。”
周常勤轻轻笑了声:“还死不了。”
赵东波听后皱了皱眉:“你该放下工作好好静养身体,加南是个可堪大任的人,你可以放心将家业交给他。”
周常勤长叹声气:“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孩子什么都好,可惜是个情种,难堪大任。”
赵东波劝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想要培养出一个铁血的继承人是不切实际的,不如顺其自然。”
“更何况,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了,难得有个喜欢的人,你就不要阻拦了吧。”
当年周常勤找到他,让他去广城寻一个十八岁的男孩,给他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果他有魄力把握住了,就继续教导他,倘若对方唯唯诺诺难成气候,就离开不再管。
询问二人的关系,周常勤只是负手而立,怅然地说,一段孽缘罢了。
他当即反应过来,这孩子应该是他的儿子。
之后他亲赴广城,假借做生意的名头接近那个男孩,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发现这个孩子极为的勤奋,脑袋也聪明,只是时运不济早早地辍了学。
他教了点生意上的东西给他,那孩子学的也快,等他的生意上了轨道,他便断了联系。
这些年他在江城颐养天年,还是听到了不少他的消息,事业发展的很不错。
周常勤面慈心狠,只会给人一次机会,如果他没有把握住,即使是亲生儿子,他也不会再看一眼。
幸好,这孩子足够的拼和聪慧。
按照周常勤原本的设想,等将孩子打磨成为完美的继承人后,再给他选一门好的亲事。
可天不遂人愿,这孩子自己谈了个女朋友,甚至要和她结婚,对人生绝对掌控的周常勤,又岂会容他违背自己的意愿。
“东波兄,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很硬?”周常勤的眼神悠远,语气轻飘飘的,“可谁活着又是容易的呢?”
“年轻的时候觉得爱大过于天,等到了中年才觉得钱和事业才是最重要的,再过个十几年又发现健康和家人才是第一位,等到弥留之际才发现人生不过大梦一场。”
他嗤然地笑了起来:“人活着左右不过几十年,谁又能在人生每个阶段称心如意?谁又能全然无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赵东波的脸色变了,站起身低斥道:“你想干什么?”
“或许这就是我们周家人的宿命。”周常勤自顾自地说着,眼眸中闪动近乎冷酷的光芒,“一个有软肋的将军是无法领军打仗的。”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你的掌控欲在作祟,这些年来,你将那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就不怕他知道了真相,反抗于你?”赵东波想起了电梯里发生的那一幕,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常勤的唇角勾起了个冷冷的弧度:“知道又如何?他现在羽翼未丰,拿什么跟我斗?”
赵东波不可置信地呐呐道:“你真的疯了,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说过,这就是我们周家人的宿命。”周常勤的脸变的无悲无喜,宛若俯瞰众生的神明,“无论是我还是肖宇杰,我们都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