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玲去文化宫培训中心上班。
她的工作就是小提琴教学和示范演奏。
因为这个职务,她也有了可以肆无忌惮练琴的场所。
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而被批判。
齐天靠在墙边的桌沿儿,手里拿着肖春生写的纸条。
“你是说这肖春生是苏大哥的徒弟?岂不是说那幅画是苏大哥的徒弟给你画的?”
“嗯。”
贺红玲心乱,没有继续练琴的念头,她放下琴,一边收拾一边回应:“不止是他徒弟画的,他徒弟还要把我介绍给好兄弟叶国华呢。”
“净扯淡。”
齐天啐了一口,这都干的什么屁事啊。
千防万防,防了外面的,倒是从门后面被人来了一刀。
齐天觉得自己挺倒楣的。
一心一意帮苏大哥护着小嫂子,结果临期末尾功亏一篑。
不完美,就不太好。
齐天心里堵得慌。
他又不想拆场子了,跟肖春生午门干一架也挺爽。
帮苏大哥教训教训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徒弟。
算起来,自己还是他叔叔辈儿呢。
“你们就别闹了。”
贺红玲说道。
“我齐天是爱闹腾的人嘛,你是知道我的,我做事有分寸,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两人说着话出了培训中心的门。
“你先回去吧,我去西吉祥胡同那边一趟。”
路过一个路口,贺红玲停下车,跟齐天招呼了一声。
齐天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没开口。
“那你路上小心着点。”
“知道了。”
贺红玲心头其实挺复杂的。
对于苏木的感情,贺红玲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毕竟她还太年轻。
在最青春的岁月把自己交给了苏木这么一个有着好多女人的男人。
在他身边,贺红玲觉得不是爱人,更像是一个附庸。
一个为了铜臭和梦想,为了一日三餐不得不委身于他的可怜女人。
不可否认的是苏木很帅,很有魅力,符合贺红玲一切对于梦中白马王子的描绘。
甚至苏木的出现,还丰富了贺红玲的想象,给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具象化了。
但,终归不是独属于自己的。
也已经沉睡了太多年。
女人最美的时光,即将要在守活寡的日子里消弭殆尽。
贺红玲不甘心。
又苦无门路。
她有想过结识到其他优秀的男人让自己可以放下包袱重新开始。
然而她自己却又执拗的不会迈出这一步。
甚至为了屏蔽掉一些麻烦,还特意找了齐天帮忙。
然而即便是这样,肖春生和叶国华也是出现了。
部队大院子弟在贺红玲的认知里,都是苏木类型的二代子弟。
或许苏木更优秀,也或许其他的人更优秀。
总归不会差距太大。
可没想到,正当贺红玲还在纠结是否要尝试接触接除对方,就发现对方跟苏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竟然是师徒关系。
更让贺红玲心乱的,是苏木竟然会画画。
还教了一个画画很好的徒弟。
由此可想苏木本人的画工得多厉害。
贺红玲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直在索取,却并不自知。
苏木沉睡了,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自己就觉得不该浪费大好青春去寻找自己的爱情。
可自己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啊。
一直觉得自己是苏木的附庸,一个发泄物而已。
但自己有真的了解过苏木吗?
连他会画画都不知道。
平日里对他的关注也很少了。
如果不是肖春生的出现,贺红玲或许还未发现她一直以来都是怪别人如何如何,从未审视过自己怎样怎样。
作为一个男朋友,苏木给了她家里生活品质的保证,即便是沉睡的这些年,自己依然能够得到功勋家属一般的照料。
自己有稳定的工作,可以想拉琴就拉琴,畅游在自己喜欢的世界,熟悉的海洋里。
而这里,却也从未正式的邀请苏木进驻过。
包括她的内心。
贺红玲脚下蹬的更用力了些。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院子里,趴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吻他的唇。
告诉他,自己是喜欢他的。
“师娘,我来啦。”
“哦,是红玲啊,快进来,这大老晚的,咋这个点过来了?”
“我想他了,回去也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他没去找你吗?”
师娘下一句话,让贺红玲如坠冰窟。
“他,他,他醒了?”
……
肖春生去找了曾经熟悉的哥们,想要帮忙拉人助势,结果好哥哥成了胡同大食堂的厨子,被店长呼来喝去,一点都没有当初的威风。
好哥哥请肖春生喝了两杯酒,就又被喊进去帮厨炒菜,肖春生败兴而回,有点愁午门之约。
脑子里不时回想起刚才跟好哥哥的聊天,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这大虾米进了伙房,还有好?不得让人汆了冬瓜?”
“得了吧,这里没人认得大虾米。”
“当年威震和平里的老炮大虾米,楞没人认了?”
“行,行,行了,甭提这茬儿,当年的梁东怎么着啊?曾经威震四九城的主儿,现在不也猫在城墙根教人练拳嘛。”
“以后就打算窝这小饭馆里了?”
“你别瞧这饭馆不起眼,全民所有制,市旅游局直属,我二舅不是在旅游局嘛,费老劲了。”
“您这暴脾气,饭馆让打骂顾客吗?”
“你哥我如今,就是个三孙子,不瞒你说,我现在还在试用期,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这要是再捅出娄子,丢了工作,我妈非上吊不可。”
肖春生当时没有说话。
老炮大虾米想去后厨,但想了一下还是重新坐下来。
“春生,我知道你今儿找我来是有事,可哥真帮不了你了。当初哥几个住院的住院,进局子的进局子……听哥一声劝,认怂吧,不丢人,反正早晚都得认。”
“早晚都得认,跟谁?”
“生活。”
肖春生从饭馆出来,骑车时有点走神,也就没注意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两辆自行车。
路过一个窄道胡同,前面有五六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肖春生回过神来,倒也不惧。
一直锻炼身体呢,三五个人轻易近不了身,就算人数不少,可肖春生觉得自己起码能撂倒一大半。
有时候打架也需要一鼓作气。
气势这一块,很重要的。
他盘算着,只要自己先敲山震虎,把带头的和几个看似蔫吧的先撂倒,估计就能吓怕一些,再吓跑后面的……
“怎么着,哥几个,这大半夜的,胳膊又松了?我不看急诊,都给我边儿待着去。”
南城是最穷乡僻壤的地方,面前这几个家伙从穿着到骑得车子新旧程度,都不入肖春生的法眼。
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肖小爷,误会了。我们哥几个呢,来请您的。”
“请我干什么?”
“也不是我们请,李上游李爷,有事儿,想找您。”
“李上游?我跟他没过节啊?”
“没,绝对没。李爷找您就是想说句话,我们李爷说了,春生哥,您那是后起之秀,他久仰。”
“他,久仰我?那你让他自个儿过来,我还有事。”
肖春生摆了个要走的姿态。
带头那人走上前两步,拦住肖春生:“哎哎哎,这就是您的不是了。”
肖春生心想,就听你说什么,反正离得这么近,真要掰扯起来,先撂倒你。
“那李爷怎么说也是个前辈不是?”
“没空。”
“肖春生,李爷的面子,不能不给。”
“在我这儿,他李上游,没面儿。”
“嘿,那你可就别怪我们哥儿几个不好意思了。今儿您去也得去,不去呢,也得去。”
说着,朝后一挥手。
前后**个人都下了车子,围上来。
肖春生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去一趟也无妨,毕竟跟齐天的事儿还没摆平,没必要再招惹一个李上游。
最后还是没动手,跟这这几个人来到了南城。
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
李上游右腿搭在凳子上,坐在炉子面前,炉子上蹲着一个大铝锅,里面炖了一锅折箩,闻着还挺香的。
“哥,人来了。”
“老四,你先撤吧。”
李上游有点大哥的气势,哪怕他右手虚弱没劲儿。
“倍儿冷吧,来坐下,烤烤火。”
肖春生既然来了,也不拘谨。
坐下往前一瞅:“嚯,折箩,真香啊。”
“吃点?”
“吃你的吧。”
肖春生话里话外两层意思,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俩不挨着,也别硬凑。
这个不好。
李上游当大哥的人,不可能听不懂肖春生的意思,可就楞是不搭茬,不过也没再继续闲谈,直奔主题。
“嘿,那女的,就一扫帚星。”
“说谁呢?”
肖春生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可那是叶国华看上的姑娘,以后说不准还是自己弟妹,肯定不乐意李上游这么说。
再说了,她跟师父还认识。
“贺红玲呗。”
“别这么说,我不爱听。”
李上游笑了笑,伸出右手。
“看见没,我这只手,就折齐天那儿了。平常没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劲了,一来劲还真就控制不住。你看……”
“您今儿叫我过来,就为扯这闲篇儿啊?”
“当然不是了。”
“说吧。”
“我这仇,得报。”
“那是你的事儿,随便你。”
“咱俩的事儿。”
“怎么说?”
“你跟齐天不是约午门了吗?”
“嘿吆崴,您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啊?”
“没戏。你们练不过他们。”
李上游裹了裹棉袄,不以为意的道:“你们这帮大院的孩子啊,平常劲儿劲儿的,真到动刀动枪的时候就趴窝了。”
肖春生笑笑,没打断他。
心底是绝对不认同的。
不动枪不动刀,关键时刻让一步,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
可今年开始不一样了。
大院子弟的顾虑少了很多,连他肖春生自己,不也再次燃起了当兵入伍的心思了嘛。
何况,带头大哥苏木回来了啊。
那可是横贯四九城的勇武大拿。
有他在,谁敢说大院子弟动不动就趴窝。
“齐天他平日里太小心,没有落单的时候,我都贼了他半年多了,没好机会。”
肖春生心领神会:“你想让我约他单挑?”
“聪明。”
“然后呢?”
“然后咱们里应外合,一块把齐天拿下。”
“不成。”
肖春生断然拒绝。
李上游一怔,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为什么呀?”
“不地道。你给我听好了啊,我的事儿是我的事儿,你的仇是你的仇,别掺和,回见。”
肖春生起身欲走。
“等等。”
李上游叫住肖春生,也不看他,自顾自的道:“你可想好了,要是答应,仇家就没了,还交我这么一个朋友,要是不答应,出了这门,你就又多了一仇人,南城、北城都让你给得罪了,你还怎么混?”
“怎么着,吓唬我呢。”
“我从来不吓唬人。”
“我没想得罪您,我也不敢,但您非要跟我过不去,我也没辙。再说交朋友,您这样的,我攀不上。回见了您馁。”
李上游没再吱声,瞧着肖春生走出去,悠悠的从锅里夹起一块土豆丢嘴里:“给脸不要脸。”
老四在旁边呢,瞧见肖春生走人,追进来问:“怎么茬儿啊,哥,没给面儿啊?我花了他去。”
“行行行了,行了。”
李上游拦住冲动的老四:“你真以为这四九城天子脚下,真能由着他们性子让他们满世界茬架啊?”
老四悻悻然放下拎起来的酒瓶子。
“我听说这工纠队有一姓孙的对吧?”
“啊,对。”
“去递个信儿。”
“好嘞,明儿就去。”
肖春生特别瞧不起李上游这种背后算计人的东西,自然不屑于跟他为伍。
另外,虽然老炮大虾米没能出来帮肖春生,可也捎带嘴讲了点有关齐天和李上游的事情。
他觉得春生跟齐天可以摊开了谈,也有的谈。
虽然齐天看上去心狠手辣,但不是不分是非的人。
李上游之所以被废了右手,因为李上游最初的佛爷出身,一身手艺都在右手上。
齐天废了他右手,也算是替天行道。
肖春生可以不相信别人,但带他出道的大虾米哥,他还是信任的。
何况今天聊了几句,也确实掏心掏肺。
谁承想说曹操曹操就到,李上游好死不死的这会儿跑出来惹眼呢。
还真是巧了。
肖春生回到楼道口,停下自行车。
上楼的时候发现三楼的灯是亮着的。
心头狂喜,一身的疲惫仿佛都没有了。
只因为自家对面的师父家,亮了灯,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