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再次走出房门,望着此刻已经西沉的夕阳,嘴角勾勒出一丝苦笑。
“今日之事看来是隐瞒不住了。”糜芳看向身旁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仆,这是一位如同自家亲人般的老人。
此刻的老仆已不再像以往那样小心翼翼,而是轻轻一笑,缓缓退到糜芳身后,一如多年前那般默默站立,守护着他糜芳。
\"自今日起,开启法阵,接纳四方来客!\"
\"谨遵法旨!\"
\"所需之物可曾备妥?明日吾欲拜访贺齐真人,共商大道之事!\"
\"老仆知晓!所需之物早已备齐,待会即送往二老爷居所之内。\"
\"嗯!\"
随着这番交谈,夜幕缓缓降临,糜家也随之沉浸于静谧之中,唯有灵禽振翅之声回荡不息。
次日黎明时分,已沐浴净身、穿着道袍的糜芳,手中紧握一卷古朴的天机图卷,直奔其挚友贺齐真人所在的府邸而去。
吴国后将军贺齐,堪称修真界的一代传奇。他人对付蛮荒妖兽仅为积累功绩,唯独贺齐视之为修炼之道。在曹休破开洞天防御之前,不仅域外人士鲜有所闻,即便江东本土,知悉贺齐这位江东名宿者亦寥寥无几。他大半生都在江东最南端与妖兽相争,且将收服妖兽并使之融入人间的提议,正是出自陆逊之口;然而真正将山越部众训练成可上山下海的修士队伍,则非贺齐莫属,尤其独特之处在于,竟将一群原本山林间出没的野蛮部族,炼化成为一支威震水域的精锐之师,在整个江东唯有贺齐一人能做到如此。
而今,江东诸多仙将已凋零甚多。除去昔日的周公瑾、孙伯符那一对天作之合。鲁子敬、吕子明、甘兴霸、江公奕、周幼平、太史子义,乃至那程德谋、黄公覆等前辈高人,皆已驾鹤西归。那些曾经辉煌一时的老一辈将领已然不在,现今仍在江东战场上活跃的,仅剩他们这些人了。
糜芳作为见证过神魔时代的修士,现如今在他眼中,江东唯有贺齐真人可堪重用。潘璋虽有一夫当关之勇,但现今的地位全赖孙权宠爱。朱然与朱桓二人确乃名将,且一位是孙权青梅竹马,另一位则是孙权重臣;然而朱然并非朱氏家族成员,与江东四大世家格格不入,故孙权欲立其为大都督,却遭到江东世家的强烈反对。最终只能令他镇守前线江陵要塞。至于朱桓,虽出身朱家正脉,但头脑似乎有些问题,糜芳甚至怀疑那一次三千弱兵对抗曹泰数万大军之举,便是朱桓发病时的疯狂行径,那次能胜,只能说侥幸至极!
除此之外,江东不是四大世家之人与孙权明争暗斗,便是壮志未酬或尚未崭露头角。唯一尚在世的老将韩当暂且不论能否长寿,单凭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便足以让韩家衰败殆尽。而在糜芳心中,唯有这位后将军贺齐真人方能值得信赖,并且他也确实有机会与贺齐真人深入交流,因为他们之间的确有许多共同话题。贺齐真人与他一样,喜爱华丽的飞舟与珍馐美馔,享受安逸尊贵的生活,为此也曾多次引来训诫,只是无人敢真正干涉罢了。
而糜芳踏入东瀛洲之后,不仅令贺齐感到觅得了一个同道中意的至交好友,
更令他感觉找到了一位共鸣的灵魂伙伴,因为糜芳能使他的修行之路充满变化与趣味!
“贺景将军可在?糜芳前来拜会!”
甫抵后将军府邸,糜芳便摆出一副洒脱不羁的姿态,犹如回归自家一般,话音未落,已然抬足步入,径直寻问贺齐之子贺景所在之处。
贺齐府内的守卫并未阻拦,毕竟在贺齐麾下军中,糜芳的地位不可小觑。
在府内侍卫的带领下,他很快找到了正在府邸研读仙籍的贺景。
“糜芳参见贺景公子!”
“子方兄来访?”贺景见到糜芳,脸上不禁流露出喜悦之情,“先前已言明,你来我这里无需如此客套,什么贺景公子之称,不过是外人前的礼数而已。”
“哈哈,既然涉及正事,自然要郑重其事地称呼。”
“正事?”贺景闻听此言,脸色瞬间转为庄重,“子方兄还是谨慎些为妙,你昨日闭关修炼之事,如今武昌城内不少修道同道皆已知晓。”
贺景正是糜芳所依仗的靠山。
后将军贺齐,在这东瀛洲亦是一位声名赫赫的人物,即便糜芳主动投靠,也未必能获得丝毫好处。
但他却因与贺齐次子贺景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而在贺齐麾下任职将领,得到贺齐的庇佑,这一切都得益于贺景的引荐。
而贺景与贺齐一样,都喜欢追求华丽的生活方式,越是奢华,越觉痛快。
自身华服加身,享受荣华富贵尚且不够,还要让麾下的将士同样如此装扮。
贺齐帐下将士校尉,个个装备精良,堪称东瀛洲之冠。
此举耗资巨大!
原本这笔巨额开销还可从山越部族处获取物资补充,然而现如今贺齐坐镇洞天要塞,早已失去了这样的能力。
于是他们的财务状况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此刻糜芳适时地出现了。
糜芳不仅能帮他们填补这个巨洞,还能引领他们使军队风貌更为华美,同时确保队伍维持着强大的战力。
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
今番糜芳踏入后将军府,贺景自不会多言,但一旦谈及正事,贺景立时打断他,并以警告之语提醒糜芳,昨日之事已在武昌城内的各大家族贵族之中广为人知!
然而对此,糜芳并无半分担忧,今日造访此处,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贺景公子勿虑,今日吾所提之公事并非关乎重大之事,仅是些许生意上的往来而已。”
“生意?”听到“生意”二字,贺景心头略感宽慰,同时兴趣盎然地问道:“不知你此次有何生意门路?”
“哈哈,近日听闻前线传回消息,那藏玄阁似出了些岔子,因此想起吾家乡徐州之地,那里可谓物产丰饶……”
“徐州...”贺照云沉吟起来,他对于当前臧霸之事的状况自然清楚,同时亦知藏宣高在曹休操控下失势后,青徐之地的诸多修真世家必定暗潮汹涌。
然而此刻若应允他前往徐州之事,怕是稍显仓促与草率...
糜方见贺照云这般模样,便知其心中所虑,连忙递上手中的一卷古籍秘录。
“公子不妨先览此物,再做决断。”
贺照云接过秘录,仅仅扫了一眼便即刻将其重新合起,面色因此变得更加晦涩难测。
糜方并未多言,亦未做出多余之举,只安安静静地等待贺照云的答案。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贺照云方才长叹一口气,“此事重大无比,看来正是将军晋升仙位的关键所在。”
“诚然如此,但这既是晋升之机,也需公子以及后将军全力襄助方可!”
贺照云看向糜方,明了此人亲近自己及父亲皆有所图,但他确实未曾行违法乱纪之事,更不曾有过逾矩之举。
正因为如此,他们父子二人愈发欣赏这个家伙,甚至不惜与虞翻交恶也要力保糜方安然无恙。
这般识时务之辈,哪个修炼者会不爱?
不过此次之事若处置得宜,他的父亲贺齐未必不能一搏那东南之地的大护法之位。
如今武昌城内众人皆知,陆逊犯下修行大忌,老一辈修士中朱治主动揽下洞口战败之责,朱桓与朱然两位弟子资质尚欠火候。
潘璋虽为孙权重臣,但实力与资历皆有不足。
韩当则修为、胆识兼具,然而过于鲁莽冲动,作为将领或许堪用,但担当领袖则稍嫌不足。
因此不论是外界之人,抑或是贺家子弟,皆认为此刻贺齐最有可能登上东南大护法的宝座。
此刻糜方呈上此物,恰好击中贺家心意要害。
“子方此举,实乃赐予我家一桩难解之题啊!”
“若要在江东立足,便离不开贺将军的支持!”
听闻糜方已然表明忠心,贺齐之子贺照云微微点头,“既如此,那便暂由我家收纳此物吧。”
“感谢公子!”
“呵,应是我父子二人向子方致谢才是。”贺照云淡笑一声,随后示意送客,“今日府上有要事处理,恕不能久留...哈哈...”
“糜芳明白!”糜方并非愚钝之人,瞬间领会到贺照云之意,遂恭敬地鞠躬行礼后离开了后将军府邸。
待糜芳离去后,贺照云重新展开那卷秘录,陷入深思。约一炷香时间后,他取来一块灵符信纸,挥毫泼墨,写下洋洋洒洒的一封书信,并命人骑上疾风妖兽,急速驰出武昌城,直奔洞口前线,务必使此信送达贺齐手中。
而糜芳此刻也未闲适片刻,尽管明知自己已引起多方关注,但他丝毫未收敛锋芒,而是更加坚定地继续前行...
他知道,此刻的掩饰并无济于事。
他毫不犹豫地启动灵谷传送阵,将修炼资源——仙稻分发出去!
此事虽非修炼界的大事,但在凡尘俗世中,武昌及其周围地带近期可谓风调雨顺,得益于丰盈的仙禾之年,灾荒与流民之事未曾发生。
然而武昌城内虽无流民,却仍有乞者游荡街头。这些乞丐并不知晓糜芳其人,也不知其身负何种修真往事,更不清楚他曾经是一位受降的修士将领。
他们只知道,糜芳施舍仙稻,此乃善举无疑!
他,糜芳,在众人眼中便是救苦救难的善修!
无人能参透糜芳此举背后之意,都被他突如其来之举搅得如坠五里云雾。唯有来自西川的使节,那位名为邓芝的攻击型修道传令官,心中并未困惑,而是满腔震撼。
此刻邓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是刘禅在他前往江东之际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若糜芳将军布施仙稻,那你的使命便已达成!”
起初邓芝不解其意,直至今日依旧不明究竟,但他深感震惊于糜芳与那位太子刘禅之间匪夷所思的联系。他无法理解远在千里之外的刘禅如何能精确预见到这里的状况。
不过,邓芝明白,这一刻,那位糜芳将军必然与他们尊崇的太子刘禅建立起了一系列秘而不宣的联络,而他自己也将踏上归途。
“邓芝告辞,还请吴侯留步!”
即便双方已商定所有交流条件,首批江东与西川两地的修士士兵已经开始交换返回故土。邓芝仍以吴侯相称孙权,而非当前的吴王称号,因吴侯乃是曹孟德借汉廷名义册封,而吴王则是曹丕所赐。
对此,无论是孙权还是江东诸多文臣武将均未多言,仅向邓芝微微躬身致意,目送其离去。
孙权并未就此闲下来,亦亲笔致函一封予刘玄德,信中以“同宗亲友”的身份加入同盟之约。信笺之内并无寻常家书问候,全是溢美之词,直指邓芝的种种功绩。
待邓芝返回永安城,将这封密函呈递至刘玄德手中时,他心中泰然自若。他对信中内容心知肚明,就算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并未料到,当他的主公——那位汉帝刘备的义弟,在览过这封信笺后,脸色顿时剧变,先前的欢笑与赞许之情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漠,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抹黯然颓废的气息。
“噗!”原本已康复大半的刘玄德,突然喷出一口精血,整个人迅疾地虚弱下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所有人皆惊魂不定。
邓芝目睹一众朝臣慌乱失措的模样,以及骤然陷入昏迷状态的汉帝刘备的义弟刘玄德……
心内只剩下一片惶然,那曾经在江东滋生的微渺傲气,此刻已荡然无存。
正当他陷入极度恐慌之际,耳边传来了一句话。
“勿须慌乱,尔乃邓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