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实在无法想象,在北魏这个时代,能工巧匠是如何建造这座雄伟的浮桥的。
永康桥是建造在洛水上的,而且是在洛水比较宽广的地方,这座浮桥还特别宽,在桥的中央还有能够容纳马车通过的道路。
因为洛水湍急,建造永康桥的地方水又深,无法在水中建造桥基。
最后将作监的工匠们,想到了浮桥的方法。
他们首先用牛皮筏子连接了两岸,接着在牛皮筏子上建造了木质的桥梁。
至于如何让在洛水中沉沉浮浮的牛皮筏子上方的木质桥梁保持稳定,这就不是苏泽能够理解的事情了。
这座永康桥为了跨过宽广的洛水也建造的非常高,这座桥本身也是洛阳一座著名景点,站在这座桥上就可以眺望四通市和四夷馆的风景。
在苏泽看来,这起案子要比自己犯下的案子还要离奇,永康桥距离四夷馆不远,但是至少也有两百步,而且永康桥非常热闹,怎么可能有人在桥上弯弓射箭而不被路人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太阳下山,郦道元命令府吏点燃烛台,将整个明堂都照亮,任由苏泽和那个年轻人阅读卷册。
郦道元也不催促二人,他只是在晚上的时候用了一点豆饭,剩下的时候都在用刀笔在竹简上刻字。
一直等到了亥时(21点-23点),苏泽才看完了和四夷馆案件有关的所有竹简,那個年轻人也在同时读完了所有的竹简。
郦道元抬起头看向二人,他首先向苏泽问道:
“苏队主,你以为从哪个案子开始查起?”
苏泽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回令尹,当从四夷馆案开始查。”
郦道元不置可否,又看向苏泽身边那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道:“令绰,你以为呢?”
这个年轻儒生叉手说道:“回令尹,绰也以为当从四夷馆命案开始查。”
郦道元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这个年轻儒生用了一个让苏泽想不到的角度说道:
“龙华寺内,大乘教妖人所收的供奉全部被卷走,这帮贼人着甲又持盾,却还要带走这些财物是,说明袭击龙华寺的贼人是在求财。”
“求财的贼人,那就不足为虑,求得的钱财也必然会去销赃。”
“绰听说洛阳城北的邙山有一鬼市,朔月开放,只要将鬼市捣毁,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苏泽听完了这个年轻儒生的说法,只觉得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还好自己是委托苏盗去鬼市销赃的,而且在前一个朔月就去了。
要不然还真的要落入这个年轻人的陷阱当中!
而且这个年轻人一针见血的就指出了自己“求财”的目的。
也许袭杀大乘教妖人不全是为了求财,但这也是苏泽的关键动机之一。
看来是自己依靠系统,太过于小瞧这个时代的聪明人了。
苏泽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下一个朔月不能再让苏盗去北邙山鬼市销赃了。
郦道元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点头说道:“也难怪丹阳公向我推荐令绰,果然和你阿兄一样,令绰也有王佐之才!”
“武功苏氏能够出你们兄弟二人,当可兴也!”
等等,武功苏氏?
苏泽想到几日前刘贵还猜测苏泽是武功苏氏子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真正的武功苏氏子弟。
还好自己没有乱认祖宗。
郦道元看向苏泽说道:
“这位郎君也姓苏,和苏队正同姓。”
年轻儒生对着苏泽一拜道:“武功苏绰,见过苏郎。”
果然是他!
眼前这个年轻,正是日后协助西魏宇文泰建立官制,起草“六条诏书”改革西魏制度,与宇文泰成为后世君臣典范的西魏重臣苏绰!
此时的苏绰应该还没授官,不过他的兄长苏亮已经出仕了,应该在丹阳公萧宝夤的军府中担任参军。
浮山堰之战中,郦道元也曾经作为监军,协调李崇和萧宝夤作战,也算是和萧宝夤有些交情。
郦道元在洛阳没有根基,手下势单力孤,所以萧宝夤推荐自己亲信的弟弟暂时给郦道元效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郦道元介绍苏泽说道:
“苏队正父亲曾任羽林郎,当年和本府同在禁中。”
听到苏泽的父亲曾任羽林郎,苏绰问道:“敢问苏队正的郡望?”
苏泽立刻说道:“我乃洛阳庶族,阿爷是因为武技出众,才被孝文皇帝简拔才担任羽林郎的。”
听到苏泽这么说,苏绰没有继续追问,但是也没有因为苏泽门第低微而有什么轻视,反而看着苏泽问道:
“苏队正为何也觉得要从四夷馆案开始调查?”
为什么?总不能说因为龙华寺的案子是自己犯的吧?
面对郦道元和苏绰双重目光,苏泽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因为六镇。”
郦道元惊讶于苏泽这个答案,苏绰则盯着苏泽。
苏泽只能继续说道:“我有一好友是六镇函使,给我讲了一些六镇的现状。”
“当年孝文皇帝从平城迁都洛阳,六镇就是我大魏北方屏障,那时候打得蠕蠕不敢南下。”
“可如今六镇疲糜,蠕蠕人经常攻掠北边。”
“好不容易蠕蠕王庭内乱,蠕蠕王出奔洛阳,我听说蠕蠕王一直求取王室护送北归,还请求下嫁宗室女和亲,此等狼子野心人尽皆知。”
“四夷馆命案,蠕蠕王左右侍从被杀,心爱的猎隼被盗,借此机会蠕蠕王又可以大闹一番。”
苏绰接着说道:“苏队主的意思,这都是蠕蠕王的苦肉计?侍从被杀和猎隼被盗,都是蠕蠕人贼喊捉贼?”
听完了苏泽的话,郦道元有些震惊。
苏泽说的北方局势分析,和李崇在府上交代自己的事情差不多,可李崇是什么人,那是大魏“卧虎”,威名震慑天下,是朝堂最知兵的重臣之一。
可苏泽一个小小的羽林军士,竟然能够有如此的见识,指出六镇和草原的问题。
这份见微知著的能力,就和刚刚苏绰分析一样,是一种了不起的政治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