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日即将到来,按照唐制,元正日休假七天。
为元正日的前三天和元正日的当天,以及元正日后三天。
也就是从明日开始放休假。
虽休假,但以李隆基的习性来看,元正日前后,必会召集重臣,在兴庆宫内宴乐。
太极殿内,监礼官将李瑄引至属于他的位置。
李隆基特批李瑄不用穿朝服上殿,以示恩宠。
李瑄的最高秩为正四品上,武官行列,不算太靠前。
但没有武官敢小看李瑄,或许等一会,李瑄就会被加至三品。
因为李瑄的官职是雪满弓刀前的品级。
雪满弓刀后,皇帝必然再加!
父子同朝堂,不在少数。如李林甫的长子李岫,李适之的长子李霅,都在朝堂上,只不过位置靠后。
但李瑄这种军功加身,倍受恩宠,明显就要和父亲一样,穿上紫袍。还没有出现过。
李瑄第一次站在朝堂上,又是大唐最有名的太极宫太极殿,有一种莫名的心情。
比他想象中的速度要快,像是有人推着他晋升一下。
这一切都被他把握住。
李瑄看着后方以门荫入仕,穿上绯服的诸多四品、五品士族子弟。
看着满朝的紫服,端庄肃穆。
看着在香案前两省对班的李适之和李林甫。
看着宫殿最深处的华贵龙椅……
“陛下至……”
在李瑄出神间,李隆基整理好形象,来到龙椅前坐下,执扇女官归列两旁。
在太极宫,发生过许多不美好的事情,使李隆基很少在太极宫早朝。
一般只有大典的时候,才不得不来。
“拜见陛下!”
监礼官话落,诸臣拜礼。
“众卿平身。”
李隆基抬手,满面春风。
突厥覆灭,生擒其国主,让他面子十足。
“谢陛下!”
诸文武大臣落座。
“忠武将军!”
朝会一开始,李隆基直接就召李瑄出列。
“臣在!”
李瑄起身来到香案前执礼。
“据说卿已威震草原,北方包括太原以北的胡人部落,都向军镇献上牛羊和皮毛,表达友好。连奚怒皆部,都因此而向东北迁徙。卿建功十六,盖古之霍去病、卫青是也。”
李隆基不吝啬言语向李瑄赞美。
“臣愧不敢当!上有陛下圣明当机立断出兵突厥;中有王帅统领全军,两路而上;下有将士为国奋战,旷野捐躯。臣只是做了身为将领该做的事情,金袍玉带加身,已荣幸之至。”
李瑄不疾不徐,向李隆基阐述主要是圣人的英明。
他心中有愧,因为灭国之功应是布局两年的王忠嗣。
风头却被他抢走。
“哈哈……卿谦逊,不似少年呐!”
李隆基龙颜大悦。
诸臣面面相觑,李瑄在战场上太勇猛,他们差点忽视李瑄是一个文人。
而且还是一个能说会道的文人。
李林甫已知道李适之突然雄起,与李瑄脱不了干系。
他从收买的宦官口中得知,上次李瑄入宫,御场射毬,让李隆基和玉环娘子都非常高兴。
每每想到此,李林甫都想抽自己几巴掌,怎么能想到推荐李瑄从军呢?
他本以为李瑄只有一些街头斗殴的勇力,不曾李瑄能在战场上纵横突驰,斩将拔旗。
紧接着,李隆基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李瑄擒拿双可汗的细节。
李瑄擒拿可汗虽然艰辛,但还算顺利。
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描述将士们数千里奔袭,环境恶劣。
那苦寒之地,狂风如刀,呼气结冰,士兵们的手脚无一不冻裂。
追击的时候不眠不休,生吞粟米,渴饮冰雪。
又需要与回纥斗智斗勇。
在弓弦都拉不开的情况下,以九百骑冲锋敌人两千多护卫。
最后李瑄骑马追击,亲自将乌苏米施可汗从马上抓下。
其实李瑄基本没什么夸大,但朝廷百官贵族,都养尊处优。
他们潜意识都认为那种环境不是人能去的。
故而窃窃私语,不断赞叹李瑄的神勇和胆略。
李适之反倒是没什么动作,现在谁人不羨慕他呢!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李隆基听李瑄的讲述后,在朝堂上将这首诗念出来:“一首边塞诗,雪满弓刀,朕能听出卿在擒拿突厥可汗时的艰辛困苦,也能听出卿的果敢坚毅。随卿追击突厥可汗的将士,战死者重恤,家人分本郡县永业田五十亩,另可推举左右将晋升。令王卿开府库,随行之骑再赏绢钱。”
李隆基一高兴,李瑄的老部下又得到赏赐。
“臣代丰安军将士拜谢陛下!”
李瑄拱手应谢。
接下来,就是正式朝会日常的时候,以及元正日安排当值。
“这海贼吴令光,再掠临海。临海等郡太守是干什么吃的?这七八年间,年年都能听到海贼猖獗的消息,诸卿有何建议吗?”
朝会上,总有让李隆基不顺心的地方。
海贼吴令光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东都洛阳回来起,李隆基每年都能听到吴令光这个名字。
郡中别驾换了几个,却不见成效。
李隆基的耐心已到极点,准备派人去讨伐。
诸臣们没有头绪,海贼在大海之上,神出鬼没。
在这个时候,大海对文武百官来说,依旧是神秘的存在。
“启禀陛下,臣愿前往临海,为陛下征讨海贼。将皇恩带至海边,使海波平静,百姓安居。”
见没有人应,李瑄再次起身,向李隆基请求。
他正好以此卸任朔方都知兵马使和丰安军使。
他记得剿灭海贼吴令光的是武状元出身,现任河南尹的裴敦复。
使得裴敦复有入相之势。
好像就是在天宝三载。
李瑄决定提前一步,接下这个功勋卓著的任务。
等立功回来,再请求李隆基将他调遣至陇右。
“卿能为朕分忧,朕心甚慰。然海战非比寻常,卿要慎重。”
李隆基对李瑄这种不畏困难很满意,但也有顾虑。
“臣在半年多前无有寸功,依可征战于草原、沙漠、雪原。那吴令光虽聚数千之众,然不过一贼寇,臣三个月内必将其覆灭。”
海贼无非就是在临海郡旁边的哪个小岛上窝着。
即便不去寻找那个岛,海贼总要吃喝,而且海贼在郡县,必有线人。
李瑄觉得依靠这些线索,绝对可以完成。
大海是神秘,但近海没有那么神秘。
“左相、右相如何看待?”
李隆基没有立刻同意,反而看向李林甫和李适之。
“忠武将军为臣之子,为国效命,臣无法制止。”
李适之尊重李瑄的意见。
李瑄在战场上的表现虽然让他心疼,但能突出鲜明的个性。
“臣觉得忠武将军有平定海贼的能力,可以一试。”
李林甫看李隆基的表情,就知道其心仪李瑄,不便开口制止。
将军难免阵前亡,李林甫不怀好意地诅咒李瑄。
陆地与海洋都能驰骋的话,就算你真厉害。
海贼吴令光能为祸七八年,李林甫相信想剿灭,绝非易事。
而且李瑄走后,他要加快实施计策,将李适之先扳倒。
李瑄在长安,太碍他眼。
“然忠武将军,现掌朔方军权。”
李隆基又看向李瑄。
“北方宴然,臣愿意卸下朔方都知兵马使,丰安军使。”
李瑄向李隆基回道。
“朕准许。”
“卿擒乌苏米施可汗、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新建天功,忠国英勇。升左千牛卫将军,授银青光禄大夫、轻车都尉,封清水县男。”
李隆基准许李瑄卸任,并给予李瑄高官厚禄的封赏。
左千牛卫将军为从三品的南衙禁军职。
李隆基不再加李瑄为武散官,而是封从三品的文散官银青光禄大夫。
这也是很多武将的标配,要么兼文职事官,如王忠嗣那种御史大夫,夫蒙灵察那种御史中丞。要么授文散官。
文韬武略,阴阳调和。
李隆基为李瑄授勋,从四品上的轻车都尉。
勋官是军功官职,凡有军功者,授予勋职。一共十二转。转是衡量军功的单位。
李适之的勋为正二品上柱国,为勋官最高级。
李瑄的轻车都尉为第七转。
实际上李瑄立军功不止七转。李隆基对李瑄的册封有自己的考虑。
最重要的是李瑄开始加爵位,是最低的开国男,为从五品上的等级。
大唐爵九等:一曰王,食邑万户,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从一品;三曰国公,食邑三千户,从一品;四曰开国郡公,食邑二千户,正二品;五曰开国县公,食邑千五百户,从二品;六曰开国县侯,食邑千户,从三品;七曰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正四品上;八曰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正五品上;九曰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从五品上。
按制,李瑄能食邑清水县三百户。
李隆基看李瑄年纪轻,只授予最低等的爵位。
现王忠嗣也只是男爵而已。
虽然李瑄失去使职,但可衣紫腰金,位列三品。以后左相府门前,可以再立一戟,以示尊荣。
诸臣纷纷投来羨慕的目光。
李适之年富力壮,儿子未及冠,就位列三品,父子同朝相近。
比李瑄年轻且位置高的确实有,但那都是李隆基的子孙,纯粹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不能和李瑄相提并论。
李林甫面无表情,好似已经知道李隆基对李瑄的封赏。
“臣谢陛下的恩典。”
李瑄拜谢。能想到自己会得此封赏。
他现在不太可能加为大将军,那得是节度使的荣誉。
他还要立更多功勋。
“免礼,卿远征雪漠,刚归长安,特批准一个月后率领左千牛卫持节讨伐海贼。临海郡、余姚郡等郡兵任卿调遣,出海船只,皆由诸郡供应。”
李隆基也不是不近人情,在长安待一个月时间,让李瑄过年。
“臣遵旨!”
李瑄领旨后,退回座位。
李隆基心情好许多,使朝会顺利进行下去。
退朝后,李隆基不想再待在太极宫,他要回兴庆宫看玉环娘子。
……
“恭喜七郎!不枉我推荐你为将,果然没让我失望!”
天子退去,大臣们得以出太极殿。
李瑄跟着李适之、李霅一起出殿,但李林甫在殿外叫住,笑眯眯地说道。
“若非右相提携,我也没有今日。”
李瑄向李林甫一礼,感激不尽。
如果不知道左相、右相的关系,还以为其乐融融,臣下和睦呢!
有的老臣更高看李瑄一眼,认为李瑄能屈能伸,是成大事的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都老了,将来大唐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李林甫拍着李瑄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伱的样子。
“我阅历太浅,朝堂上下还要右相主持大局。”
在文武百官面前,李瑄自然要对李林甫笑脸相迎。
“七郎有空来府中坐坐,我在府中倒履相迎。”
此时此刻,李林甫想想自己的儿子,再看看李瑄,心中复杂。
李适之这匹夫何德何能,有这样的麒麟儿。
“左相慢行,有时间一定去拜访。”
李瑄又行一礼。
“恭喜将军……”
“英雄出少年……”
“左相好福气,生子当如此。”
“有机会一定要宴请将军……”
李林甫走后,一众大臣纷纷来向李瑄道贺。
李瑄一一回礼,言语谦逊,没有一丝被皇帝宠信的傲慢。
成熟稳重之风,给大臣们留下好印象。
“贺监,许久不见,身体可好啊!”
李瑄主动问候贺知章。大半年不见,李瑄觉得贺知章苍老憔悴许多。
之前在曲江柳岸的时候,依稀能看到诗豪的风度。
“人老了就是这样,我已经三月未上早朝。今日特别才来太极宫。”
贺知章是真年迈了,他不忘提醒李瑄:“七郎年少成名,可要慎重啊!”
“贺监放心,我知道要如何去做。”
李瑄明白贺知章的意思。
“唉!我家乡就在会稽郡永兴县。我准备向圣人乞骸骨,七郎去我家乡讨贼,届时我要一尽地主之谊。”
贺知章握住李瑄的手说道。
“贺监年事已高,何必长途跋涉呢?您的子孙都在长安,一样颐养天年呐!”
李瑄向贺知章劝道。
长安距离会稽,三千里路。
八十多岁的贺知章哪怕是坐在车中,一路颠簸,身体也会吃不住。
李瑄记得历史上贺知章回家没多久就去世了,不知道是否是这个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