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礼制,李隆基在长安城外进行浩大的祭祀。
祭坛的周围,插满树枝,摆上石块。
由羽林郎在台侧执旗。
李隆基登台焚香祷告!
此祭祀主为山川之神和道路之神,以祈祷田猎时顺顺利利。
此次参加田猎的禁军,除了已经出发的一部分龙武卫、羽林卫以外,还包括左右武卫,左右千牛卫,左右领军卫。
共十万禁军士兵。
好在咸阳原距离较近,田猎时间,包括行程只有七日。
大军携带少量粮食足矣。
田猎,可不单单是打猎那么简单,还兼带阅兵。
对大唐皇帝而言,狩猎已失去原始的荒蛮、强悍与血腥杀戮带来的愉悦感,更有仪式的田猎,才能展现一代帝王的胸襟。
周代田猎按季度进行,称为“四时畋猎”,每季度举行的时间都在季度的中月。周代的四时田猎也各有名目,分别称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但大唐开国以来,国力虽盛,不可能每个季度都举行,五大军礼上规定是每年一次。
田猎承载着皇帝的意志,一般还要看皇帝的心情。
这个时代,战争已经远离周礼。
但皇帝还是希望田猎能遵守礼节,使朝野好评。
祭祀完毕后,皇帝的车架在上千名龙武卫和上千名羽林卫的拱卫下,前往咸阳原。
共有一千多名宫女、宦官、乐工跟随。
刚被封为贵妃的杨玉环自然被李隆基带在身边。
杨家三姐妹在禁军演武、围猎结束后,允许参加狩猎队伍。
其他的文武百官,随圣人车驾后行。
同时,五品以上职事官,也带着家人和子女跟随。
前后各有南衙禁军开道。
李瑄随从其间,他的父亲李适之没有来。
只是和他大兄李霅、四兄李季卿随行,李玉莹也跑过来凑热闹。
五兄作为羽林郎,在李隆基的车驾边护卫。
狩猎的位置距离长安近一百五十里。
离阅兵的位置,只有不到百里。
“七郎,此次阅兵围猎后的自由狩猎,你一定要帮助圣人获得第一!”
骑马而行的时候,李霅与李瑄闲聊。
“尽力而为!”
对此李瑄只是笑一声。
不出意外,圣人必定是第一,即便不是第一,也该是第一!
诸大臣的车马内,所携带物品自给自足。
如果饿了,就停下自己野炊,就食。
像李玉莹他们,与宋国公府内的家属一样。
他们行进到下午的时候,听说前方圣人的车驾停下,要安营扎寨。
这一刻,所有的权贵车队,都停止步伐。
他们携带五花八门的食物、酒茶,在旷野上搭建起帐篷。
李瑄将自家的帐篷选择在一处空旷的半坡。
由亲卫帮助搭建。
“大将军,圣人请您过去!”
在李瑄准备为家人准备食物的时候,一名宦官骑马过来通知李瑄。
“我会立即前去!”
李瑄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向李霅说一声后,骑着汗血宝马来到李隆基的车驾前。
短短半个时辰,周围已经围起鹿角栅栏。
栅栏内外,是羽林卫和龙武卫在搭建军营。
计划明天中午的时候到来指定地方,诸军布置。
后天开始阅兵!
一座豪华的大帐,正在缓缓拉起来。
此大帐像是一座宫殿一样,外饰以锦,满是金玉流苏。
里面的景象不用说,一定富丽堂皇。
许多宦官正携带着黄金打造的生活用具,等着大帐搭建起来后入内布置。
李隆基正在临时搭建的靶场上,试射箭矢。
李隆基好猎,箭术一直未曾落下。
虽无法做到百步穿杨,但在三五十步内,总能射到靶子。
“圣人您的箭术当为天下第一,臣等望尘莫及……”
李隆基连射中几个靶子后,安禄山在一旁拍马屁。
李林甫和韦坚也在身边,但他们没有和安禄山一样没节操。
安禄山的表情、动作,他们也学不来。
“禄山,真正天下第一的箭术来了!”
李隆基将弓箭放回宦官手中。
身为帝王,他乐意听臣下夸赞他的箭术。
但他见过箭术无双的人太多,禁军中都有不少。
“拜见圣人!”
李瑄到来后,向李隆基一拜。
“七郎,行军近一日,叫你来是准备陪宴就食。”
李隆基挥手叫李瑄来到身边,并道:“让禄山看看什么是百步穿杨的箭术!”
“遵命!”
李瑄拜谢,能在这個时候陪宴,都是心腹重臣。
宦官将弓和箭递到李瑄身边。
“咻咻咻!”
李瑄就站在李隆基刚才站立的位置前方,他一连射出十箭,箭箭命中靶心。
每一箭的间隔,不会超过一个呼吸。
“好箭术!”
李隆基鼓掌赞道。
周围的安禄山、李林甫等大臣,不得不鼓掌附和。
李瑄故意向前一步,既证明自己的箭术高超,又给李隆基尊重。
这样的臣子,谁不喜爱呢!
“等会吐蕃中贡论末结桑东则布求见,就由七郎来接待了!”
李隆基里向李瑄提醒道。
他很不喜这个吐蕃大使,既想求和,又不拿出诚意,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即便田猎也跑过来烦他。
李隆基想让李瑄给吐蕃使团上一课。
“遵命!”
李瑄领命道。
帝王帐篷搭建好后,李隆基和杨玉环先入帐歇息。
高力士在大帐外守着。
“右相,您怎么就不能和圣人一样,弯弓搭箭呢?是不是年老力衰了?”
帐外不远处,只有李瑄、李林甫、安禄山、韦坚四人。
气氛极度尴尬的时候,李瑄阴阳怪气地问李林甫一句。
因为他知道李林甫没有亲自参加这次狩猎。
相差无几的年纪,李林甫和李隆基身体素质差太多了。
这一句话让安禄山惊呆,他平时看李瑄和李林甫好像关系还不错的样子,怎么突然间就开怼呢?
李瑄难道不知道李林甫是权柄天下的首席宰相吗?
韦坚则心中暗喜,看到这里他就放心了。
最起码李瑄没有和李林甫联合在一起。
只要李瑄与李林甫保持间隙,不论如何,对他们都有益处。
“本相身体好得很,不劳将军关心!”
李林甫气得七窍生烟。
李瑄是朝堂中少有在私下不尊重他的大臣。
换成其他人,必让其吃不了兜着走,但他拿李瑄毫无办法。
“可惜!我父亲一直想与右相弈棋,还羨慕卢詹事那样的东京生活。”
李瑄就是没话聊,损李林甫几句。
卢詹事就是卢绚。
天宝初年,卢绚本有入相之势,但因为李林甫嫉恨,被李林甫整出长安,现在洛阳养老。
李瑄这么说,暗讽他应该和他父亲一样罢相。
“哼!”
李林甫冷哼一声,拂袖走到一边。
他看到韦坚暗自偷笑,更气不打一处来。
这次田狩过后,看你们是否能再笑出声?
这时,末结桑东则布请见李隆基。
李瑄让宦官将末结桑东则布带到他身前。
除了末结桑东则布外,还有一名看起来沉稳高大的吐蕃人跟随。
这应该是一名吐蕃将领。
“吐蕃使者,此为我大唐左龙武卫大将军,河西、陇右节度使,大将军将代替圣人接见你们,有什么事情,大将军全权处理!”
宦官林招隐向末结桑东则布二人说道。
这句话让两名吐蕃人面色微变。
这正是他们一直求而不见的李瑄!
他们已经知道,李瑄是当今大唐皇帝最信任的边帅。
他可以影响大唐皇帝的意志。
“在下为吐蕃使团大使,末结桑东则布。”
“在下为吐蕃使团副使,恩兰达扎路恭。”
两人向李瑄一礼。
“二位使者难道已经决定将石堡城、九曲归还给大唐了吗?”
李瑄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徐徐问道。
这两个都是影响吐蕃历史进程的关键人物。
李瑄知道几年后,末结桑东则布会接替没庐穷桑倭儿芒成为吐蕃新的首席大论。
然后在权力的位置上,与尺带珠丹发生重大矛盾,将一代雄主尺带珠丹杀死在赛马城。
另一个是不次于论钦陵的吐蕃名将,不仅平定末结桑东则布的叛乱,还攻入长安,使吐蕃到达最强盛的时刻。
虽然都很厉害,但李瑄没有留下他们的打算。
“赞普还未收到传信,请再给我们一些时日思考!”
末结桑东则布很有礼节,他语气温和,向李瑄恳求道:“唐、吐蕃两个,本是舅甥之谊,石堡城和九曲早就是我吐蕃的领土,大唐的条件,确实有些苛刻。这一次我们愿意杀犬马驴牛为誓,缔造青海之盟,永世修好。”
他先是拖延时间,然后向李瑄陈述吐蕃赞普很难同意将九曲和石堡城交出。
“那你们还来打扰我大唐圣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使节,就可以为所欲为?”
李瑄说话没有客气。
这些人都是吐蕃的“鹰派”,李瑄清楚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一旦吐蕃修整两三年,吐蕃在青海、九曲,将有更多兵力。
“不敢,我们只是盼望两国和平,以免生灵再遭受涂炭。我们也希望大唐英明神武的圣人,能成天下之尊。我们也愿意以一位王子,迎娶大唐的公主,再现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的友谊!”
末结桑东则布一副老说辞。
“文成公主和亲换来松赞干布的短暂和平,但金城公主入吐蕃,却让你们顺手将九曲骗走当嫁妆!这次和亲,你们想要什么?”
李瑄淡淡地说道。
对于和亲,理性来说,确实有点作用。感性来说,李瑄是嗤之以鼻的。
“将军此言差矣,当初是贵国鄯州都督杨矩,将九曲作为两国重修于好的凭证,赠给吐蕃。”
末结桑东则布坚持这么认为。
“是非曲直,你们心里明白,我心中也清楚。杨矩因为此事,已经遗臭万年!九曲是我大唐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李瑄语气强硬地说道。
当初杨矩接受吐蕃贿赂,将九曲赠给吐蕃。
要李瑄说,就应该在史书上给杨矩列一传,让世人知道这种行径。
“将军,此次我们大唐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吐蕃也可以将一名公主嫁给到大唐!”
末结桑东则布还在坚持。
他带着任务来,哪怕缓和一两年也行。
当今要重整士气,消除对李瑄的恐惧,调集更多兵马。
末结桑东则布也有野心,没庐穷桑倭儿芒已经满头白发了,他希望将来能成为首席大论。
“我再说一遍,九曲和石堡城归大唐所有。本来还想要小勃律呢,已经是对伱们格外开恩了。”
李瑄不为所动。
“我吐蕃还有兵马五十万,只是不想双方两败俱伤。汉人讲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停下战事难道对你们不好吗?”
恩兰达扎路恭忍不住向李瑄说道。
赞普不可能同意大唐的要求,但李瑄给他们的压力太大。
吐谷浑内部混乱,吐蕃九曲、青海的军民,提起李瑄,就像是古代的邪神一样。小孩子听到这个名字,就不敢再哭泣。
另外,西域投靠吐蕃的二十余国在听说吐蕃在河陇大败给大唐后,蠢蠢欲动,像是随时会反过来投靠大唐一样。
恩兰达扎路恭,就是在漓水之战时坐镇赤岭山口的论悉诺逻,他知道军中传说李瑄身高一丈,三头六臂,铜铃大的眼睛,还有着一张血盆大口,抓到人直接生吃了。
现在看到李瑄的面容,一时间以为他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李瑄。
身高六尺,却力雄万夫!
一场场惨烈的战斗,血淋淋的教训,他们知道眼前的青年,就是那个听之胆寒的人。
“战争很容易开启,却并不容易结束。不是我们不想国泰民安,是你们反复无常的次数太多,特别是尺带珠丹!”
李瑄说什么也要把这场战斗进行下去。
除了边功外,还肩负着在天地裂变之前,将吐蕃彻底打残的重任。
“将军无礼了!”
见李瑄诽谤他们的赞普,恩兰达扎路恭不能忍受。
虽然他们君主制定吞并河陇的计划,但他们不会不承认自己有失信誉。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也请你们给个痛快话,是否将石堡城和九曲交出来?否则,区区石堡城,我大唐精兵劲卒,顷刻间就能将其拿下。”
李瑄像是只要吐蕃不同意,会立刻回去进攻石堡城一样。
“告辞!”
见李瑄硬气,末结桑东则布不打算惹事。
他来看大唐田猎,主要看看大唐精兵的实力。
他天真的以为,能从大唐禁军身上,看到边军的破绽。
“慢!”
李瑄制止他们离开,扬言道:“怎么能不吃酒肉就离开呢?”
他向宦官耳语一句,让他们准备肉食。
宦官听到李瑄话后,惊异地看着李瑄,但他见李瑄微微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李瑄不放行,末结桑东则布和恩兰达扎路恭无法离开。
他们被请到摆在露天的桌前,以为还有缓和的机会。
不一会儿,宦官将一盘牛肉,摆在李瑄面前。
但在末结桑东则布和恩兰达扎路恭前,却一人放着一块骨头,这明显是牛骨,狗都咬不烂那种。
“嘭!”
“哪有大国通过羞辱使者,来觉得自己威风呢?”
恩兰达扎路恭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留下他们,就是吃一块骨头吗?
这是把他们当狗!
一向城府深的末结桑东则布也面有愠色地握紧拳头。
对使节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肉在南面,你们不去南面吃肉,而是来啃北面的硬骨头!这是我在羞辱你们吗?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而已!”
李瑄的座位在南面,末结桑东则布和恩兰达扎路恭的座位在北面。
暗指大唐和天竺!
纵观吐蕃历史,吐蕃也就进攻天竺寥寥几次!
但和大唐死磕二百年!
所发生战斗的次数,都不能用百去计算!
喜马拉雅山虽然高大,但吐蕃一定可以通过山口和绕道过去。不见得比出高原,到达河陇还难。
天竺气候温暖,也不是主要问题。
至于文化差异,在这个时代是理由吗?
究其原因,还是觉得大唐更富饶,资源更丰富,吐蕃受大唐文化影响,产生征服大唐的欲望。
李瑄知道南面那片土地的肥沃,往深处去一点,也有财富。
吐蕃既然不开窍,那就让他开窍!
此时此刻,恩兰达扎路恭和末结桑东则布明白李瑄的意思。
他们可不就是在啃硬骨头吗?
即便有攻天竺,也只是小打小闹,他们将全国大量的兵力,都用来进攻大唐。
以至于陷在泥潭中,挪不开脚。
“骨头是硬,我吐蕃终能得到什么!”
“嘭!”
但恩兰达扎路恭是有性格的人,他起身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猛得砸在牛骨上。
牛骨应声而碎。
恩兰达扎路恭抱起牛骨,大口吸食里面的骨髓。
此举,基本确定是拒绝交出石堡城和九曲!
下次见面,必是兵戎相见。
李瑄默然看着恩兰达扎路恭的举止。
他细嚼慢咽地吃着盘中牛肉。
战场上见真章,是看你们能打碎我的骨头,吸收我骨髓。
还是看我能吃掉你们青海上的遍地牦牛!
恩兰达扎路恭将骨髓吸食得干干净净后,与末结桑东则布一起离开。
他们不再观看大唐的田猎,他们也没有资格观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