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有三则消息很快传遍了天启。
第一则消息,和赤王萧羽有关。
据说赤王萧羽受传召入宫,却被明德帝忽然降罪,直接打入了天牢之中。
而兰月侯则率领着八百虎贲郎和两千禁军,包围了赤王府,很快府中便传出激烈的打斗声,持续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
第二则消息,是关于龙封卷轴的。
万众睢睢下,明德帝终于赐下了龙封卷轴。
原本龙封卷轴应该是在年祀祭典那一天,一封交由五大监保管,一封交由钦天监封藏的。
可是明德帝却一直没有赐予五大监和钦天监龙封卷轴,朝堂文武百官等了一次又一次的年祀祭典,只可惜每一年都落空。
其实龙封卷轴是可以更迭的,前朝太安帝就换了整整三次,明德帝迟迟不落笔,已经引来了朝中众多的非议。
没想到,今年距离年末的年祀祭典已经没几天了,明德帝反倒是提前赐了龙封卷轴。
这前面两则消息,还只是让朝堂中的百官更加在意,城中普通百姓也就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可第三则消息,却是让整个天启都沸腾了起来,一时间惹得人心惶惶。
全因中军大将军叶啸鹰率领双刀叶字营,与琅琊旧军集结,迎回新的琅琊王,萧若风的独子萧凌尘,发动了叛乱。
琅琊军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已经要逼临天启城了。
雪落山庄,暖阁之中,雷无桀好似一个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地讲着赤王府发生的事情。
“当时兰月侯封了赤王府,谁也不能进,谁也不能出,然后便令虎贲郎仔细搜查,最终在后院发现了一处阴森森的宅子,夜鸦果然就藏在这里。”
“我们正要将夜鸦擒下,他却唤出了四名持着刀枪剑戟不同兵器的药人出来,说什么萧瑟有天启四守护,所以他也给自己做了四个,还说他们是几万人里挑选出来的高手,比我们四个要更强。”
“千落师姐一听,立即就忍不了了,扬起银月枪,就冲着那个用枪的杀了过去。我和大师兄一看,便也紧跟着冲了上去。姬雪姑娘虽然当时没在,但好在有冥侯大哥帮忙,我们刚好一人分了一个。我对那用剑的,大师兄对那用戟的,冥侯大哥对那用刀的。”
“我们和那四人大战了上百个回合,眼看就能将他们斩杀,却不料那夜鸦忽地用了什么‘石心蛊’,那四名药人的身体顿时变得坚硬无比,像石铁一般,比起那夜突袭雪落山庄的最后几名药人来,还要难对付许多,我们与他们竟是一时僵持不下,唉……”
说到这里,雷无桀叹了一声,右手握拳重重打在了自己的左掌上,却是不再往下说了,一双眼睛带着期待地望望这个,看看那个。
众人哪能看不出来他的意图,不由得会心一笑,却也没说什么,终究是萧瑟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懒洋洋问道:“所以呢,你们是怎么解决那四名药人的?”
雷无桀呵呵一笑,接着说道:“谢先生说他们四个是药蛊人,比起普通药人来,更难对付,便让我们退了下来。”
“我们退下后,谢先生纵身一跃,到了那四名药人的中间,刀枪剑戟四种武器顿时便朝着谢先生齐齐挥去。”
“说时迟,那时快,谢先生剑身一旋,整个人身形仿若蝴蝶穿花,游离在四名药人之间,那刀枪剑戟挥得再虎虎生风,也只能擦到谢先生的袖边,又见谢先生步伐忽然一变,不再轻盈绵柔,变得威猛敏捷,仿若天神驾龙飞翔。”
“正所谓‘昔有剑客乘风来,一剑惊龙三千里’,谢先生身形猛滞。起剑,忽有惊雷乍起,若雷霆万钧。收剑,刹那风平浪静,似江波粼粼。只见四颗头颅朝天飞起,四具尸体倒在地上,谢先生只一式,便将那四名药人斩于了剑下。”
雷无桀眉飞色舞,这一段讲得绘声绘色,他语气慷慨激昂,右手剑指不停地挥动着,像是在模仿谢宣当时的剑法,听得方牧野、叶若依几个没有去的人,也仿佛身临了其境。
谢宣摇了摇头:“没想到谢某在雷小兄弟口中竟是这般威风,实在是汗颜。”
方牧野微微一笑:“谢兄过谦了。”
叶若依好奇问道:“后来呢?那夜鸦又是如何伏诛的?”
雷无桀稍作沉吟,说道:“后来啊?夜鸦见识到谢先生的风采,脸色瞬间更加煞白了,竟是做出了反常的行为。你们猜怎么着,那夜鸦嘴里说着能死在儒剑仙的剑下是他的荣幸,却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一下插入了自己的心脏中,还用手拧了拧,鲜血顿时染了一地。”
萧瑟皱了皱眉:“夜鸦自杀了?”
雷无桀双手一拍:“我们当时也以为夜鸦自杀了,可正当我们朝着门外走去的时候,那已经死去的夜鸦却忽然站了起来,朝着谢先生猛地扑了过去。那时夜鸦的瞳孔已经溃散,胸膛上的那个窟窿还在不停地淌着血,毫无疑问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他却偏偏如同还活着一般。”
司空千落想起那一刻的场景,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当时她真的以为是闹鬼了。
辛百草沉声说道:“在自杀之前,夜鸦就已经将自己炼成一个药人了。”
雷无桀点了点头:“辛前辈说得对,那夜鸦确实疯狂,竟是将自己也炼成了药人。他在扑向谢先生之时,身子变大,外表上似乎显现出了石纹,指甲也变得锋锐了起来,好似一个恶魔一般。”
“当时我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见万卷书瞬间离手,极快而缥缈,若天下闲云,谢先生身形一晃,到了夜鸦身后。就在谢先生伸手接住长剑,轻声吟诗之时,夜鸦的身体也终于倒了下去。”
姬若风赞道:“闲云牛马杀人刀,谢兄的这一式‘闲云’,依然还是那么令人惊叹。”
谢宣笑道:“姬兄就不要吹捧我了。”
姬若风问道:“谢兄当时吟了什么诗?”
“是一首悼念亡妻的诗。”谢宣再次吟道:“三十年生死两茫,两百里孤坟守望。夜来残魂忽还乡,谁对那铜镜梳妆?”
辛百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我的那位夜鸦师弟,是一个痴情的人呐。他年轻时医术天下闻名,不逊色于我,可是后来他的妻子得了重病,谁也无法治好,结果死在了药王谷。他从那天起,就开始执着于一些能逆转生死的医术,甚至是药人之术,最终被师父逐出了师门。”
方牧野轻声叹道:“起死回生,实则都是执念。生死之间,并没有逆转的可能,就算人能够重新站起来,也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叶若依不解问道:“那夜鸦为什么要把自己也炼成药人呢?”
方牧野想了一想,回答道:“可能他也想知道一个人死了,随后又成为了药人,那么这样的药人会不会有一点意识,会不会还算是真的活着。可是死了就是死了,夜鸦研究药人之术那么多年,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
顿了一顿,方牧野沉声叹道:“人的执念,真的会困住一个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