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野缓步向前,朝着李淳罡拱手一礼,温声说道:“温华见过李剑神,久仰剑神大名已久,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旁边一直期待方牧野惊掉下巴、丢人现眼的徐凤年,看到方牧野竟是这般不卑不亢,不由撇了撇嘴,心道:“温华这臭小子,还真是能装。”
李淳罡摸了摸胡子,问道:“你也练剑啊?”
方牧野点了点头:“有练。”
李淳罡又问:“练得如何?”
方牧野微微一笑:“还算有所成。”
李淳罡上下打量了方牧野一眼,浑身上下毫无剑意,寻不出来一丝练剑的痕迹,这也叫有所成?除非是已然达到了返璞归真,抱素怀朴的境界,不过小小年纪,有可能吗?
伸手掏了掏耳朵,李淳罡再次问道:“练的是哪一门剑法?”
方牧野如实回答:“最开始学的是越女剑。”
李淳罡人称剑神,几乎通知天下所有剑法,可这门叫《越女剑》的剑法,却是头一次听说,他眉毛一挑,问道:“越女剑?可是东越国的剑法?”
东越国是原春秋九国之一,后被离阳王朝武阳大将军顾剑棠所灭。
方牧野摇摇头:“不是。”
“还练过什么剑法?”李淳罡淡淡问道。
“还练过二十四路回风剑法、松风剑法、雨打飞花剑法……”
方牧野如数家珍般地说着练过的剑法,李淳罡却是听得渐渐眉头皱了起来。
原本还想着以自己在剑道上的修为,高屋建瓴地对这叫温华的年轻人所练的剑法指点上几句,也能让他有所得,不曾想这年轻人竟说了一大堆自己从未听闻过的剑法,最重要的,小小年纪,居然练了这么多剑法,难道不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吗?
李淳罡抬手打断了方牧野继续说下去:“可以了。年轻人,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其实练剑也是一样的道理,将一门剑法练上千遍万遍,方可得其精髓。欲求真才成大器,便要先克服贪多求快。”
说完这些,李淳罡站起身来,看向徐凤年:“徐小子,陪我出去逛逛。”
徐凤年怔了一怔:“出去逛逛?咱俩?”
李淳罡“嗯”了一声,率先走出了房间。
“你啊你……”徐凤年指了指方牧野,大抵是为他刚刚浪费了剑神指点的大好机会感到可惜,随即便跟了过去。
欀樊城外三十里,有一片广袤无垠生机勃勃的芦苇荡,因为秋芦飞雪,以及靖安王妃的钟情,倒也引来不少城中的士子文人,还评点出了诸如“阡陌苇香”和“绿湖问渔”的景点。
第二日,方牧野等人或骑马或乘车出了欀樊城,沿坦途官道行了小半天,随后岔入一条小道,便是绿意盎然繁茂成林的芦苇荡,那芦苇长得比成年人还要高上许多,微风吹过,如海浪绿波。
众人不止,顺着小径继续前行,直到中央的一大片空地才停了下来。
方牧野坐在马上,四下环顾了一圈,眼神在远处的三个地方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随即轻轻一笑:“姓徐的,这里风水挺好的,还真是个埋人的好地方,你选的啊?”
“是啊,我选的,就是不知道最后埋的是谁。”徐凤年说着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紧接着一跃,跳到了车厢之上坐了下来,神情沉寂如潭水。
方牧野看了看如临大敌的吕钱塘几人,嘴角微微翘了翘,朝着充当马车车夫的青鸟笑道:“青鸟姑娘,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青鸟温柔一笑,轻轻颔首,虽没有说话,脸颊却是有些泛红。
她属实没想到,昨日遇到的那位邋里邋遢的温公子,今日再见,竟然变了一副潇洒俊朗的样子。
方牧野笑了笑,故意问道:“我观青鸟姑娘身姿,可是练枪?”
青鸟微微一怔,她练枪的事情,知者甚少,即便世子也被蒙在鼓里,这位温公子是如何看出的?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温公子。”
“其实我也会一些极厉害的枪法,是从我的一位朋友那学来的,青鸟姑娘,有空的话,咱们可以切磋切磋。”方牧野一本正经地说道。
坐在车顶的徐凤年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拆台道:“青鸟,你不要听温华胡诌,他现在特喜欢吹牛皮,昨儿个还说自己练剑练出了大名堂,今儿个又说自己会极厉害的枪法,再这么说下去,武评十大高手都没有位置能容下他了。还有,温华,不是我说你小子,你就算想让青鸟给你当媳妇儿,也不能这么厚脸皮的吹捧自己啊,青鸟可不喜欢这个。”
青鸟的脸不由得又红了。
方牧野呵呵一笑:“姓徐的,我可没吹牛,谁规定的剑法厉害,就不能再枪法厉害了,时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天下武学尽在我手,我持剑为剑仙,持枪为枪仙。”
徐凤年一时气结,翻了个白眼,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指了方牧野半天才说道:“你……你……这牛皮真是让你吹破天了。”
青鸟却是眉目含笑,她从昨日便发现了,世子殿下和这位温公子关系极好,特别喜欢开玩笑,喜欢互相调侃挖苦,经他两人这一番玩闹,原本那有些肃杀的氛围,已是荡然无存了。
而站在马车前头的吕钱塘和舒羞虽没有回头,但那神色分明是在说,这位温公子的口气还真是大,人家老剑神李淳罡还在车里坐着呢,你就敢自吹剑仙?
那在车厢里一直静静以手指削着木剑的李淳罡果然出了声,不过却是一阵爽快的笑声:“哈哈哈,年轻人,倒是勇气豪生。天下武学尽在我手,持剑为剑仙,持枪为枪仙,真是敢说,还真有老夫当年的几分风采,可惜啊……”
可惜什么,李淳罡没有继续说,但大家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那就是,你虽然像老夫一样敢说,却不见得有像老夫一样的本事。
而在这江湖之中,祸从口出的事情,屡见不鲜。
姜泥看了眼轻抚长须的李淳罡,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半个身子,不耐烦地冲车顶的徐凤年喊道:“喂,徐凤年,我们这是到底在等什么呀?”
徐凤年看了一眼姜泥,淡淡说道:“等靖安王妃。”
“你送那么个破珠子,写的信也如调戏一般,人家堂堂王妃,怎么会来芦苇荡见你?”姜泥讥讽道:“就算她想来,靖安王也不会答应啊。”
徐凤年却是胸有成竹:“恰恰相反,她或许不想来,但靖安王,一定会让他来。”
姜泥闻言翻了个白眼,闷闷不乐地缩回了身子。
众人百无聊赖的继续等了下去,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蹄声和马嘶声骤响,芦苇荡中万千飞鸟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