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咒还没严重到使杳杳神识消散的地步。
一刀长老离开后,咒术自动解除的杳杳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小姐,这些日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杳杳,这次机会很难得,错过了,日后你还要跟着我,若现在追上去,应当还有一丝希望。”
唐灵站在原地,与杳杳隔着一段距离,呼吸放轻,认真了神色道。
杳杳歪了脑袋,“我是小姐的丫鬟,自然要跟着小姐呀。”
“跟着一刀长老的话,起码他能护住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杳杳摇头,上前两步握住唐灵的手。
“小姐,杳杳长到现在,从未指望过谁能护住我,只有杳杳自己能护住自己。”
她从小家境贫困,六岁就被爹娘卖到了大户人家做丫鬟,什么脏活苦活都做过,被大丫鬟刁难、被嫉妒的人欺负陷害到被赶出府……
自那时起她便意识到,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因为不记得回家的路,被赶出府的女孩一直流浪,沿路乞讨、和流浪狗抢饭吃……
直到有一日,流浪的女孩遇到了一对夫妇。
他们把她接回家中,给她干净衣裳穿、热饭吃,给她疗伤、教她识字,还把她放到他们最宝贝的女儿身边同吃同住。
那对夫妇,就是唐灵的父母。
“一刀长老想让我离开小姐身边,一直劝我,问我难道不想飞升成仙?其实杳杳对成仙没那么大念想,因为早在那时,杳杳便遇到了神仙啊!”
一年前高烧“失忆”的唐灵听完,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杳杳。
“小姐看什么?”
“我觉得我爹娘看人的眼光很好。”唐灵道。
他们愿意让杳杳留在前身身边,想必也因为看出了这个孩子很好很好吧。
知恩图报,心性纯良。
她还一直以为,那是古代下人的奴性作祟……
唐灵长纾出一口气,反握住杳杳的手。
“杳杳,日后看上哪个男人,告诉小姐,小姐我保准帮你拿下!”
什么何其大的本事啊!
而是何其有幸,能遇到你们。
杳杳“噗嗤”一声,“咯咯咯”笑个不停。
虚惊一场的主仆二人拉着手坐下来。
“小姐平时没有燃香的习惯,怎么今日突然又点了熏香?”
放下心来的杳杳这才开始关心小姐房间的不寻常。
这熏香是为了掩盖屋子里呕吐过后的味道。
虽然蒲莹之死她并没亲自动手,但一切都是由她布局,这算是第一次害死一条人命。
得知蒲莹死讯的唐灵吐了很久很久,那股恶心和厌恶的感觉一直持续不断地涌上来。
怕被人发现异常,她忍着恶心打扫了房间,点上了熏香驱散异味。
不过这些她已经不想再提了,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偶尔想要点个香换换心情。”
杳杳看出了唐灵没有说出真话,但是她不打算追问下去了。
没有人愿意手染鲜血,更遑论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姐。
这段日子她一定很难熬吧,老爷和夫人若是知道,该有多心疼。
这件事暂且不提,可是……
“小姐,我们已经得罪了符阵宗长老了,现在又是术法宗,两大战斗系的长老都得罪了,日后会不会被他们针对?”
看着一脸忧色的杳杳,唐灵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她本想安安稳稳地修炼,能过考核就留在这里继续修炼,过不了则回家继续躺平,所以开始她处处隐忍,遇到冲突第一反应便是道歉,情愿赔偿。一直努力修炼,从未想过去埋怨什么。
可这样做,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走在路上被人排挤说道也就算了,先是符阵宗言阵施咒加害,后又有人重伤她身边朋友,为她出头的宋南和杳杳却都遭到了惩罚……
那元玉琅,她难道想去主动招惹吗?
歉也道了,为了赔偿还差点赔上宋南。
言阵还不是为了她的好徒儿对她出手?
鹿仁又做错了什么?她身为杂役弟子,已经是灵仙派里最差的待遇,蒲莹一个内门弟子却连条活路都不肯留她?
宋南和杳杳呢?
他们因为身份和能力,只能甘愿受罚和被控制。
所以,还忍什么呢?
针不针对的重要吗?
whoare?
以后也不会are了。
去死吧,狗屎们。
“咱们还是想点开心的。”唐灵深吸一口气,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什么?”
“比如说,师兄不久就要出来了!”
宋南出来的时候,时序已值伏天。
灵仙派位于高山地势,温度却依旧没能低下来。
若干院落里都到内务堂领了若干冰块,放在冰鉴里,散着冷气消暑。
没有条件的,诸如杂役弟子们,则每每在训练完炎热难耐之际,一个猛子扎到山上的湖水里洗个凉水澡。
身为长老弟子,加上此前宋南一事,内务堂的杂役弟子们不敢怠慢,早在入伏当天就送来了一台盛满了冰块的冰鉴。
唐灵这才知道,这些东西对长老弟子来说都是免费提供的,而其余弟子则要花费一定的灵石数目购买。
于是她毫不吝啬地又去领来三台冰鉴,给赵宝山和鹿仁分别送去了一台。
剩下的那台放在了宋南房里。
这三个月里,她经常到宋南院子里打扫,而如今,终于到了院子主人回来的日子。
唐灵特意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同杳杳还有好的差不多的鹿仁一道去接宋南出来。
给思过崖看守的弟子送去一篮子冰镇的水果,三人站在一旁树木阴影里等着。
太阳肆意散发着热情,头顶树叶被映照泛着亮白的光。
蝉鸣声起来了,在耳边聒噪不已,但这依然没能消减半点唐灵的好心情。
这份好心情在看到从远及近的那抹修长身影时达到了顶峰。
思过崖虽然是惩戒弟子的地方,但是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只不过是限制了自由,另外条件比寻常住处简朴一些。
少年已经换上了应季的衣裳。
一袭浅青色的薄纱衫子,腰佩宝剑、身材挺拔,一头青丝高高束起,露出了一张芙蓉玉面。
许是没料到有人会来,走近时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一直到站定在唐灵身前时,还一直不作声地看着唐灵。
唐灵在那双足以令灵仙派上下女弟子们癫狂的醉人眼眸里红了脸。
“师兄,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宋南收回目光,“黑了不少。”
唐灵猛地抬头。
鹿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杳杳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完了,小姐今日为了来接宋师兄,在房里对着镜子不知换了多少衣裳,由此可见对其在宋师兄面前形象的看重……
可惜宋师兄只看到小姐晒黑了。
黑了吗?
唐灵满心的难过,这是阳光的皮肤!是她日日顶着烈日训练的勋章!
可惜这些话还没说出口,宋南已经抬脚离开了。
“杳杳!”
“是,小姐!”
“日后我房里这个颜色的衣服都收起来吧。”
显黑,不穿了。
翌日清晨,当头顶自制防晒伞、脸罩纱巾,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唐灵出现在面前时,宋南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闷热。
防晒过头的唐灵有些尴尬,忙转移宋南注意力。
“师兄,这三个月我都没偷懒,现在能跟着你御剑晨练了!”
宋南点头,不再关注唐灵的穿着,转身轻盈地晨练了起来。
其实昨日他见到唐灵的第一眼,并不是发现她黑了。
而是变了。
说不清是哪里变了,但少女眼里明显褪去了些什么,又染上了几分别的东西。
这变化或许和三月前的事情有关。
人在经历重大事故的时候多少都会有点改变,有的人一蹶不振、有的人越挫越勇。
唐灵显然是后者。
就像四个月前他最初带着唐灵晨练,目的便是让她知难而退。
因为他每日晨练的力度其实不算小,这样的力度对于一个丁级灵根的弟子而言,要坚持下来是极为困难的。
心智不坚定的初学者,或许会因为一次累到极致的晨练,从而毁坏道心,从此不愿再接触修炼。
可唐灵还是坚持下来了。
宋南不觉得这样的坚持有什么坏处,只是他从少女的改变中似乎看到了几分前世唐灵的影子。
这让他一时有几分混乱。
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是错觉吗?
思索间,东方天际已经现出了鱼肚白。
夏日天长,黑夜驱散的很快。
宋南立马加快脚步,一鼓作气赶在日出前跑到了晨练半程的终点——一座山峰的最高处。
站在山顶,入目是满天的红云,那颜色由浅及深地汇聚于一点,像器宗锻造时一炉沸腾的钢水,耀眼金波,刹那间喷薄而出。
万千丝光芒似金箭瞬间穿透群山间的云雾,少年清俊的脸庞笼罩在朝霞的色彩中,被晨风吹拂,所有思绪一瞬被涤荡干净。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美景时,还是千年前的初次晨练。
那时的他仿佛得到了宝藏般,呆站在原地,贪婪地驻足欣赏许久,还莫名其妙很丢脸地流了泪。
从那以后,每日这半程时的美景,成为了他早起晨练的动力之一。
再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实力的增强,见识的宽广,这样的美景早就没最初带给他的那般震撼。
而如今他穿越千年光阴,重生于此,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这般美景也跟着自己一同穿越时空,陪着自己。
前世今生,千年来,这美景都未曾变过,而欣赏这美景的,也始终只自己一人。
思绪止于此,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与此同时,一道充满惊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好美!”
宋南回身,看到了迎着朝霞而来的少女。
许是跑的太累,脸上的面罩和头顶的小伞都已经摘去,少女比朝霞还艳丽的脸上一片晨练过后的红晕,身上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
她真的跟过来了。
她居然能跟上来了。
宋南看着唐灵,透过少女晨练后愈发明亮水润的双眸,看到了满目的朝霞,那股早就消失的震撼突然缓缓在心底升起。
“进步很大。”
他转身,不吝赞叹。
“希望半年后,你还能站在这里。”
还能在这里,同他一道欣赏如斯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