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祝响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大约一百年前,阴间出现某种变化,以地府为首的整个体系轰然崩塌,我也随之失去神职。之后又过去几十年,我无人供奉,力量流失。再过不久,我就会消散。”城隍解答道。
“消散是指?”
“就是完全消失于此间天地,不留痕迹。”城隍的语气很平静,他早已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城隍向他讲述自己的故事,“从前,我只是一个游荡在山间的孤魂野鬼,我生于这片土地,死后也想为人们做些什么。我在山中为迷路的孩童指引方向,守护人类不被鬼怪野兽侵害,人们敬我为山神。”
“那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后来有一天,地府上来一位判官,要封正我为城隍。要我继续庇护此方土地,将死去的亡魂送往地府,我也乐得接受。”
“直到一百年前我感应到地府崩溃,我失去神职。”城隍的语气有些落寞,“我接受了地府的封正,就意味着我与地府共存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变得虚弱不堪,再加上走出大山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没有人再信仰我这个名存实亡的城隍。既无神职,也无信仰,我终有一天要归去虚无之乡。”
“我想着,这个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好,我也存在得够久了。”城隍说到此处忽然激动起来,“可是有一天,它出现了!”
“它是谁?”祝响提问道。
城隍沉默片刻,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不知道它是谁,更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姑且将它称之为厉鬼吧。”
“它跟人类死后的亡魂不同,没有自我无法沟通,内里只有黑暗和诡异!我用尽最后的力量制造出一口棺材,将它关押。可惜天不遂人愿,一个小孩不懂事,将棺材盖推开。”
城隍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事情祝响都已知晓。整个村子的人,都被那只厉鬼做成人皮傀儡。
“现在那只厉鬼没有再做人皮傀儡,是你做了什么吗?”祝响询问道。好不容易有个知情者,祝响要赶快问清楚。
“不是我做的,我现在就连影响现实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在梦中与你沟通。”城隍道出实情,“是你的朋友带来一封信,那封信限制了厉鬼杀人。我本以为事情就能如此平息,结果还不到一年时间,厉鬼就找到绕过限制杀人的方法。”
祝响立刻明白过来,“厉鬼自己无法杀人,但是可以操控村民去杀人!”
“邮局的信件居然有这种能力?”祝响状若沉思。现在回想起来,他第一次任务的那封信件,同样可以改写公交司机的规律,令它在没有车站的地方停车。
“邮局?是什么意思?”城隍询问道。
“呃,就是负责送信的地方。”祝响挠挠头,他不知道古代把邮局叫什么。
“我明白了,我们那个时候叫作邮驿。”城隍似乎太久太久不曾跟别人聊过天,他很健谈。
“我是几百年前的死人,依靠意念才能够与你沟通无阻,但若你使用太过新颖的词汇,我则无法会意。”城隍解释道。
“我能与你沟通的时间不多,我希望你们能将厉鬼装进棺材,埋到地下,它就再也无法出来。”城隍恳求道。死去的村民无法复活,但城隍也不希望厉鬼继续留在外界活动。
祝响面露难色,即使厉鬼被邮局的信件限制,可它操控的村民人数众多,他们双拳难敌五六七八双手啊!
城隍似乎读出他心中所想,“你们是来找哭丧棒的吧?那是地府发放的法器,拥有神职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我可以给你一张城隍敕令,是我以前还有神职的时候制作的。”
“有我的敕令在,你只需远远挥动哭丧棒,就可以大范围打击灵异存在。”城隍循循善诱道。
“还有这种好东西?不会是一次性的吧?”祝响有所意动。
城隍神像的面部隐约露出尴尬的表情,“是一次性的,并且我只有最后一张。”
他怕祝响不答应,急忙补充道:“你们想要拿到哭丧棒,必定要正面对抗厉鬼。帮我关押厉鬼和你们的目的并不冲突,有我的敕令会更加轻松。”
祝响当然会答应,能关押厉鬼是功德一件,而且他们正愁怎么对付厉鬼呢。
他想起此行的最终目的,“城隍爷,哭丧棒能把讹兽从人类体内打出来吗?”
“讹兽?某种怪物吗?”城隍思虑片刻,“哭丧棒是用来对付鬼的,对怪物不知道好不好使。”
“若是附体的话,应该可以打出来。若是一心同体的话,估计无法将其分离。”城隍生前死后都待在山野之中,见识浅薄,只能以哭丧棒的作用进行推测。
就连城隍都无法给出确切答案,祝响不免有些失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祝响想起城隍最开始说的话,“你说它与亡魂不同,厉鬼不是人死后诞生的吗?”
城隍沉吟片刻,“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现在对于厉鬼的定义,与我们那个年代有所不同。”
“在我们那个年代,厉鬼指的是不愿往生,滞留在人间的亡魂。它们往往拥有某种难以割舍的执念,或是牵挂,或是仇恨。但它们本质上,依旧是亡魂。”
“亡魂无法在阳间显现,对于现实的影响也有限,并且可以被杀死消散。至于你们口中的厉鬼,它与亡魂完全是两个东西,我认为它并非是人类死后的产物!”城隍断言道。
“亡魂无法在阳间显现吗?我确实不曾见过已死之人的亡魂。”祝响眉头紧锁,“现在世上的厉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依我拙见,它与亡魂以及活人,最根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没有心!”城隍说出自己的见解。
“没有心?”祝响不禁愣住。
还未等祝响再追问几句,城隍就说道:“你朋友在叫你,你该醒了。”
祝响顿时感到困意上涌,眼皮支撑不住地垂下,片刻之后他再次睁开眼睛,“柯姐?”他发现柯照清在面前叫自己起床。
祝响有点迷糊,他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梦境。
“别犯困了啊!轮到你守夜了。”柯照清还以为是他没睡够。
祝响想抬起手揉揉眼睛,结果发现自己手里抓着一张黄纸符咒,“城隍敕令?”他原先模糊的梦境再次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把大家都喊起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祝响猛然站起。
听完祝响的梦,王隽仔细打量了一眼城隍像,他满腹狐疑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想着如何对付厉鬼,就做了这样一个梦。”
“绝对是真的!”祝响对此深信不疑,自己手里还有城隍给的敕令呢。
方恕沉思片刻,“祝响的梦在逻辑上没有问题,厉鬼确实是在送信任务以后出现变化。”他走到大殿一侧抚摸红色棺材,“也许红色棺材真的拥有能够关押厉鬼的作用。”
“哭丧棒原先也是放在城隍庙里,可能确实是城隍的物品。”柯照清推测道。
“要验证红色棺材是否能关押厉鬼,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方恕想要验证祝响梦境的真实性。
“怎么做?”祝响询问道。
“能关押厉鬼,就代表能够完美压制灵异力量。只要我躺进去,立刻就能知道真伪。”方恕目光如电。
“原来如此,我们也是拥有灵异力量的异类。”祝响恍然大悟。
“要不还是我来吧?你帮我掠阵。”祝响劝阻道。他担心会出现意外,不想让方恕冒险。
方恕沉吟片刻,“也好。”
方恕和王隽合力推开棺盖,确定里面空无一物,没有危险。
祝响迅速躺进棺材,“关上吧。”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红色棺盖被牢牢合上,片刻之后,祝响急切敲动棺盖发出声响。
两人赶快再次推开棺盖,“如何?”方恕询问道。
“我的灵异确实被死死压制,我无法发动鬼看人。”祝响回答道。棺盖合上以后他的心脏砰砰作响,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方恕目光微动,“我再进去试试。”他想测试一下压制的强度,是否足以关押厉鬼。
第二次尝试过后,大家终于确认,红色棺材确实能够关押厉鬼,压制的强度等同于哭丧棒!
“利用城隍敕令,发挥出哭丧棒的真正威力。我们可以将村民全部引到一起,一网打尽!”祝响规划道。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最根本的问题依旧是要取得哭丧棒。祝响已经牢牢记住四个手持哭丧棒的村民模样,只要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就可以去偷回哭丧棒!
“村民跟活人一样是昼出夜伏,我们可以晚上去把哭丧棒偷回来。”祝响提议道。
“厉鬼可以在人皮之间转移,我们无法确定厉鬼的确切位置,万一直接偷到鬼身上怎么办?”李继溪有些担忧。
“厉鬼被上次邮局的信件限制,危险程度降低,也许我们能够正面应对厉鬼!”祝响现在拥有灵异力量,思想也变得主动起来。
方恕察觉到祝响有点膨胀,立刻提醒他,“人不能和鬼比,鬼可以输很多次,但人输一次就完了!”
听到方恕的提醒,祝响意识到自己有些托大,“抱歉。”
方恕不曾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行动,“李继溪和郑钊缺少灵异力量,就留在城隍庙负责开关棺材。其他四个人,分别找一个目标。我认为哭丧棒能够克制厉鬼,所以厉鬼不会跟哭丧棒待在同一张人皮里。”
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真正藏有哭丧棒的人皮,不会是厉鬼所在的地方。而其他三个藏有假货哭丧棒的人皮,则会有存在厉鬼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