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旭日东升,艳阳明媚。
唐海平心想:要不要跟后面的小迷糊搭个讪什么的,省得她以后见了自己,还是不认识。
算了吧,常言说:事不过三。两天不到,已经巧遇她三次了,过了这会子,她就会泯灭在茫茫人海、滚滚红尘中,认不认识,又当如何?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后面的小迷糊又来了句:“早安,上海。”
唐海平从后视镜里看到,小迷糊正对着东方的太阳,旁若无人、一脸陶醉地举着双手,好像在拥抱太阳,又好像在跟最亲近的人打招呼、问好,那模样天真、纯朴、认真、虔诚,简直是太可爱了。
她身穿一件短版大红色宽松羽绒服,敞开的衣领里露出一截雪白的高领羊毛衫,青春、干净、简约、时尚的感觉扑面而来。阳光把她白皙明媚的笑脸、栗色的头发都罩上一层融融的暖色,让唐海平心中涌现出一种岁月静好、山河安澜的感觉。那一刻,唐海平心里没有了匆忙,没有了杂念,也没有了成败得失的计较。
他不由得就有了比较:老婆宋月年轻时像个依附自己的菟丝花,不愿外出工作,家务也做不来,家里常年请着保姆。家里正事大事她没有主见,邪门歪道的事却异常执着。很多事反而是儿子当家,儿子幼儿园时就能对妈妈的事指手画脚,嫌她乱花钱,嫌她啥也不懂,嫌她就赖在麻将桌上,不接送他上幼儿园……宋月其实长得挺漂亮的,都说子不嫌母丑,那孩子却一直认为他妈妈长得不好看。跟宋月这样的人生活久了,让人心生疲惫。
秘书范可心,也是个美丽的姑娘,仿佛生着七窍玲珑心,但是为人过于尖锐固执,太精于算计,令人心生戒备,就是对着你各种体贴温情、善解人意、配合默契,也让人退避三舍、敬谢不敏。
身后的小姑娘凭感觉应该是个独立自强,善良聪慧,不乏赤子之心的女孩儿,使人一见赏心。
唐海平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一刹那间,他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她哪来的这么多激情,怎么会有这样与生俱来的简单、幸福和勃勃活力。而这些让人忍不住想牢牢抓住的,都是渐渐离他远去的东西。
到了万体馆,小迷糊说:“你的车还没装计价器吗?”
“是啊。”
“那,还是老价钱,放你座位上了,麻烦停一下车,我到了。”
唐海平把车子速度减了下来,问道:“离你们公司还有多远,我送你到公司门口。”
“从大路走远点,从小区里穿过去近点,不过车子可能不让进,有门卫守着。”
“就说是来找人的。”唐海平建议道。
“那,那样是不是太麻烦您了,我还是跑过去吧。”窦豆对开车师傅的好感度噌噌上升,说话态度瞬间变得尊重客气起来。
“何必呢,昨天看你跑得飞快,到公司一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吧。”唐海平回头一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笑容有多慈祥。
师傅大叔还是个体贴的老暖男,“嗯,嘿嘿。”窦豆有点被看穿的尴尬。
“看来你们公司考勤制度比较严格啊。”
“我们老板是日本人,喜欢员工从早忙到晚。就是没事做了,也要傻乎乎的耗着,不耗到五点再离开,生怕老板不开心。”
唐海平不由地笑了起来:“哈哈,你们老板一根筋。没事傻坐着,还不如早点下班做点别的事呢。再说谁没有家呢,做饭洗衣服,家务事也不少,年轻人还要学习、娱乐、休闲……人的精力就那么多,工作以外手忙脚乱,在公司做事心情也会受影响,反而不利于工作。”
“是呀,大叔您说的太对了!像我们公司规定的是四点半下班,可是谁也不敢到点就走,怕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其实多呆的那些时间几乎没多大效率,大家几乎都是归心似箭地干耗着等下班。”
“员工没意见吗?”
“意见可大了,就是没人敢对老板说。其实,真有工作的话,就是没人要求,大家也会自觉加班的,没事干耗着,实在是件无意义的消耗。”
“很生气是吧?”
“换位思考的话,如果我是老板,可能也会如此,所以也就不生气啦,我老妈总说,宁愿累着,不愿气着……我到了!大叔,真是麻烦您了,希望下次还能见到您。”窦豆觉得跟这位大叔聊天还是满舒心的。
“今天不会气喘嘘嘘的上班了吧?”唐海平转过脸来,温和地看着窦豆。
窦豆看看手机,笑着对他说:“不会啦,早了二十多分钟呢,还可以从从容容的冲一杯燕麦粥边看报纸边喝呢。哎呀大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
“昨天不是刚坐过我的车吗?”唐海平心说:都见过三次面了,再不眼熟,那可是熟视无睹了。
“嘿嘿,昨天没看清您的脸,昨天太匆忙了。”
“哈哈,下次再见到我,就认识了。”
“嗯嗯嗯,大叔再见,谢谢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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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亭白桦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
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意识到自己的一反常态以后,唐海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但是他又不想钳制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温馨感,就随心所欲地一直哼了下去。
THP科技信息公司。
唐海平脚下生风,轻快地走进公司大楼,进电梯、出电梯,穿过走廊,很快就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他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忆着和小迷糊的对话,暖暖的幸福感觉,一直像毛毛虫一样在心里慢慢地、痒痒地爬着……
他不由弯下腰,用手轻揉着自己的小腿肚,因为长年走路带风一路匆匆,他的小腿静脉曲张严重,现在,稍微多走些路,腿上就会有毛毛虫慢慢爬过的感觉。
难道心脏也会静脉曲张,他笑着摇摇头:好奇怪的感觉,怕是中邪了!
唐海平办公室。
唐海平刚进办公室,就被突然的一道怨念十足的女声给惊得一个踉跄:
“老唐,你得给我做主,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沉浸在静脉曲张毛毛虫慢慢爬过心田感觉里的唐海平,突然这怨毒的声音惊醒,他赶紧站稳了身子,这才发现,胡雪飞的老婆,就站在面前,她什么时候来的?或者一直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居然都没看到!
唐海平请胡雪飞的老婆在沙发上落座,一边倒茶,一边亲切温和地问道:
“老胡又,惹你生气了?”
“他昨晚居然跟我提出离婚。结婚几年来,他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我,没有主动给过我一分钱,挤牙膏似的,要点就给点,连我回娘家都不给钱,不管他要,他就不会主动的给……”
孙巧玲抱怨的话没说完,就被唐海平打断了,所谓谁的员工谁宠着,唐海平也没法脱俗,听到别人喋喋不休的指责胡雪飞,饶是老唐修养再好,也不开心,“老胡是个老实人,不会哄女人开心,既然做了夫妻,孩子也都几岁了,你就多担待点吗。”
“老唐,话不是你那么说的!凭什么要我多担待点?我是他老婆,我是个弱者,该他做男人的多担待老婆的,这样的道理他都不懂,他就没资格娶妻生子……”你?是弱者?老唐觉得可能是他自己思想落伍了,不知道啥时候弱者都成为孙巧玲这样的了。
“还有,就他那房本,他看得比他的命都重要,整天东藏西掖的,我是他老婆,他碰都不让我碰,我好不容易拿到手了,他又换个新房本回来,我手里的就报废了,你还说他老实呢,他不要太有心,不要太坏,一肚子坏水。”老唐再次困惑,难道老实人的概念也重新定义了?
“今天你给评评这个理,到底是人重要,还是房子重要?”
“你说呢?”这话他能接住,唐海平反问道。
“当然是人重要,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对呀,看着你也是个明白人,反过来,你怎么就想不通了呢?你这么计较房本,还不是把房本看得比老胡重要吗?设身处地地想想,老胡就不觉得委屈吗?你不工作不挣钱,家里全靠老胡挣钱养家,他的压力不小啊!你如果对他生活上多照顾点,跟他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他至于把房本看得那么重要吗?老胡又不是一个不重感情的人。”
“那不一样的,女人如果不掌握家里的经济大权,迟早会被男人给甩的。”
“老胡不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如果是那样的人,你就是掌握家里的经济大权,一样会被甩。你听我一句劝,如果女人本分些,把家里打理得有条有理,把孩子教育的明理出色,把老人照顾的细致周到,你就是打着男人让他离婚,他也舍不得。”老唐几乎就是苦口婆心了。
“凭啥给你们男人当牛做马?什么都给你们这些臭男人操持好了,好让你们毫无后顾之忧的在外面包二奶、包小蜜是吧?别说我有偏见,你看看现在中国男人还有几个好东西?哪一个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花心大萝卜?女人想抓住男人的心,那是痴心妄想,如果手里再不抓点钱,等于自掘坟墓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孙巧玲言之凿凿,老唐竟无言以对,一时间竟怀疑起人生来?难道是我想错了?或者胡雪飞倪宪鹏也都想错了?
“胡雪飞这龟儿子,做事太绝了,连这点后路都不给我留。你想想我气不气?憋不憋火?前不久我们邻居的男人,勾搭上公司里的一个年轻女人,非要跟老婆离婚,人家可是净身出户的,虽然花心,但还算是个有良心的男人。
远的不说,就说倪宪鹏,人家离了婚不也是净身出户的,房子、车子都留给了老婆孩子,自己每天上下班坐公交车,自己贷款又买的房子,那才是个做男人的样儿。胡雪飞他就不是个男人,儿子不给我,家产更不会给我,嫁这样的男人还不如嫁给乌龟王八蛋。”
老唐着实被孙巧玲给整不会了,坐在那里,几根毛指无意识地、没有节奏地、轮番敲着膝盖,搜肠刮肚地继续做赵红玉的思想工作,“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冷静点,既然做了夫妻,就别总想着他的缺点,多想想他的优点吧。老胡就是一个技术奴,没有你说的那些花花肠子,要求也不高,能说得过去,他都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他在公司里是公认的好男人,你别打断我,听我把话说完,你们今天走到这一步,老胡肯定是有责任的,但是,你也不能说你就毫无问题。
如果夫妻不能同心协力,互相宽容,谁打谁的小算盘,总是想着如何算计对方,那样的话,任何一对夫妻都过不下去。还是多想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想办法去弥补吧,我想,如果夫妻之间互相取得信任以后,经济问题都不算问题。彼此间失去了信任和忠诚,婚姻就成了一种形式,唉!那也是一种悲剧啊。”老唐这是悲人悯己,有感而发哦。
其实,你们现在还来得及挽回,毕竟你们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走到离婚这一步,真是件两败具伤的事啊。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不好好沟通,存心不好好过日子,谁也帮不上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够心平气和地好好商量着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以孩子为重,以家庭为重,别都把那点家产看得那么重。”
出于对权利者的敬畏,孙巧玲强压心中不忿,等唐海平这番貌似公允、实则偏心的话说完,“就胡雪飞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你为他做什么?像个女人一样,整天把腰包里的钱捂得严严实实,防自己的老婆,就像防贼一样。我现在在他和他娘俩个人的心目中,比对敌人都仇恨,我们还怎么过下去?”
“实在不能过,那就离吧。”老唐觉得一腔热情好意都付了流水,无力而累心,唉!做妇女工作比技术攻坚难多了。
“离?没那么简单!我背井离乡、孤苦伶仃地跑到上海嫁给他,还给他们家生了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得到什么了?他说离就离,没那么便宜的事!”
“你说怎么办?”唐海平彻底被打败了,不由得往外间瞅了瞅,范可心呢?平时老在身边晃荡来晃荡去,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话不要钱似的,这会儿该她出面给领导解决难题,救老板午于水火,她倒是不见踪影了!
“老唐,你不妨告诉他,惹急了我,我会一级一级的告他,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在上海呆不下去。”
“这又何苦呢?”
“我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的。”孙巧玲狠狠地说。
唐海平一听这话,知道这女人是没法再说服教育了,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这女人给破坏了。
被唐海平念叨的范可心没来由地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哈qie!
老板,你错怪人了。
自从胡雪飞的老婆进了老板办公室以后,在唐海平办公室外间工作的范可心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里间的动静,眼看着胡雪飞老婆滚刀肉一样的歪死缠,不听劝,范可心忍无可忍了,连门都没敲一下,直接就进来了:
“唐总,咱们的网站又被黑了。”
唐海平刹那间来了精神,很凶猛地在孙巧玲面前表演了一场——问题很严重,老唐很生气!“啊?又被黑了?真是笑话,要说别人的网站被黑,那还情有可原,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连一个黑客都防不住,接二连三的被人家黑,说出去不让业内人士笑话吗?胡雪飞呢?他整天在忙什么呢?”
唐海平公司的网站多次被黑,对方仿佛就是专门来挑衅的,不搞破坏,没有其他动作,就是时不时让你的系统瘫痪一会儿,全公司的电脑一起黑屏,然后一面红彤彤的五星红旗在屏幕上飘来飘去。让公司的网管无能为力,防不胜防。
“胡总今天请假了。”问题更严重!
老唐更生气!“出了问题谁负责?经济损失谁来补偿?”
范可心顺势而为,“当然都由胡总负责!”
唐海平是个非常有修养的人,温文尔雅、君子谦谦,轻易不会发火,但是今天他实在是有点抱不住火:“你先去把老倪给我喊过来,然后通知一下各部门主管……”他看了下腕表,“现在是八点二十分,八点半,我们开个会,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出现了!”
喜欢早安,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