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好,沈菀闲来无事在回廊上逗画眉鸟玩。
唧唧啾啾的声音,悦耳动听。
不过墨玉轩的丫鬟还是更喜欢那只嘴里没好话的鹦鹉,尤其是骂人,总是能骂到点子上,也不知道那只鹦鹉在皇上那儿过的怎么样。
又是怀念鹦鹉骂王爷的一天。
沈菀拿羽毛逗画眉,那边院子里过来一丫鬟,上前禀告道,“王妃,西梁和东烈准备回去了,后日宫里设宴给他们饯行。”
沈菀听后,问银霜道,“休沐是哪天?”
银霜捂嘴笑道,“送行宴后一日才是休沐。”
还好,没有撞上。
见沈菀松一口气的模样,银霜都心疼自家王妃了,王妃只是想去河边吃全鱼宴,结果愣是等了一个又一个休沐,平常闲着没事,一到休沐不是这里有事就是那里耽搁,就好像故意和她家王妃作对似的。
沈菀继续逗画眉鸟,那边院门外进来一小厮,小厮手里拿着张大红描金请帖,往书房方向走,见沈菀看着他,小厮行礼道,“西梁太子差人送来请帖,感谢王爷那日在宫宴上没救南邑公主,在得月楼请王爷吃饭。”
沈菀,“……”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怪的呢。
西梁太子这是想请谢景衍,找不到别的借口了,便拿自家皇妹南邑公主的脸面下帖子么?
小厮禀告了沈菀一句,就去书房了,不多会儿,谢景衍就从书房出来了。
沈菀眉头一挑,“你这是要去赴西梁太子之约?”
谢景衍道,“西梁太子给我下帖子,不好不给面子。”
这话骗骗别人就算了,沈菀可没这么好骗。
连自己亲爹皇上的面子都敢不给的人,会把西梁太子送来的一张请帖当回事?
直觉告诉沈菀,谢景衍会去赴约是为了那晚陆乘被刺伤一事。
得月楼。
二楼包间。
西梁太子坐在那里喝茶。
护卫站在窗户旁,远远的看见一道身影骑马过来,他道,“太子,凌王来了。”
顿了下,护卫又补充了一句,“但不知道是路过还是来赴您的约的。”
西梁太子瞥了护卫一眼,“后面这一句有必要说吗?”
护卫,“……”
他这不是为了严谨么?
大楚凌王可不是一般人。
是他生平见的唯一一个敢当着那么多人面把自己亲爹,还是一国之君的话当耳旁风的。
大楚皇帝不仅没叫人把他拖下去,还当着他们西梁的面把西梁才送的寿礼拿来哄凌王,也是绝了。
这样的人,不给他们家太子面子,可太正常了。
反倒凌王来赴约,他还会觉得有些不寻常。
护卫,“……”
即便看着谢景衍在得月楼前停下,然后进得月楼,护卫都在怀疑是不是来赴别人约的。
直到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谢景衍走进来,护卫才敢相信大楚凌王是真的来赴他们西梁太子的约。
见谢景衍进来,西梁太子缓缓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道,“虽然是本太子下的请帖,但凌王真来赴约,倒叫本太子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谢景衍道,“在接风宴上,西梁太子已经与我道过谢了,我想西梁太子今日找我,应该是有别的事吧?”
西梁太子笑道,“凌王会对本太子找你什么事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谢景衍道。
“……”
要不要这么一点面子不给?
可偏还觉得很正常,真是活见鬼了。
西梁太子笑道,“凌王知不知道你把我的皇妹都给带歪了?”
谢景衍眉头微拢,不懂西梁太子这话什么意思。
嗯,南邑公主这回来大楚是真涨见识了,在南邑公主的认知里,皇上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不可忤逆,巡城司一个几品小官竟然连公主都敢抓,这回大楚之行,给南邑公主太多的震撼了。
南邑公主长了见识,胆子也跟着肥了,以前想做什么事,都是和自家皇兄撒娇的,现在不撒娇了,改直接叫板了,西梁太子说她,“都敢公然顶撞皇兄了。”
南邑公主昂着脖子道,“大楚凌王当着文武百官和西梁东烈的面都敢顶撞大楚皇帝,我顶撞一下皇兄算什么?”
现在南邑公主一天得顶他好几句。
谢景衍黑线道,“所以西梁太子找本王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西梁太子轻咳一声,“那倒不是,本太子是想和凌王请教一下,是如何做到顶撞一国之君还不被打死的?本太子想学学。”
护卫,“……”
他还纳闷太子找凌王所为何事呢。
敢情是找凌王学如何找死。
谢景衍道,“你学不来。”
西梁太子起身,作揖行礼,“还望凌王不吝赐教。”
谢景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本王要不教你,还真显得本王吝啬了。”
西梁太子一脸真诚求教的模样。
谢景衍给自己倒茶,漫不经心道,“本王坐了两年多的轮椅,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说话做事就随自己高兴了,久而久之,皇上也就习惯了被我顶撞。”
“西梁太子要还想学,本王倒是可以传你一点断腿的经验。”
西梁太子,“……”
谢景衍瞥他一眼。
西梁太子突然觉得两腿发凉,他轻咳一声,“确实不好学,本太子再考虑考虑。”
说完,西梁太子赶紧转移话题,道,“听闻凌王身边有高人,能预知未来没有发生的事?”
谢景衍喝了口茶道,“想来西梁太子也听说了西梁细作炸毁我大楚西州大坝的事。”
西梁太子,“……”
他在说高人,凌王怎么转到西州大坝上去了。
不过高人和西州大坝确实一起听说了。
西梁太子笑道,“炸毁大楚一个大坝,对我西梁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想凌王应该不会信这么拙劣的栽赃手段。”
谢景衍道,“本王信了。”
西梁太子,“……”
西梁太子嘴角抽搐,“这么拙劣的栽赃,你凌王也信?”
谢景衍轻笑一声,“如果是我大楚不方便做的事,你西梁帮着为之呢?”
“……本太子怎么都不知道我西梁有这样的好人?”
西梁太子笑着说的,但说到最后,就笑不出来了。
能坐到储君之位上的,没几个是缺心眼,会听不出来谢景衍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们西梁有人与大楚勾结!
西梁太子看着谢景衍道,“凌王告诉本太子,难道没怀疑过与大楚勾结的人就是本太子?”
谢景衍道,“若与我大楚奸佞勾结的是你,南邑公主就不会有落水之祸了。”
西梁太子道,“多谢凌王信任本太子。”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酒楼小伙计端茶上来,将这话题岔开。
等菜上齐,西梁太子举杯敬谢景衍,“这一趟大楚,当真是没白来,这些天,本太子和你们大楚秦王和晋王都接触了,这储君之位非你凌王莫属,西梁和大楚远隔千里,以后不能亲自道贺,实在遗憾,这杯酒就当是提前恭贺凌王了。”
谢景衍举起酒杯,“那本王祝你坐稳储君之位。”
西梁太子端酒的手都抖了一下,“你这祝的未免也太不吉利了些……”
西梁太子把酒杯放下,凑近些问道,“我西梁和你们大楚勾结的是谁?”
谢景衍喝酒道,“本王只知道大楚的事,至于西梁,本王还等着你西梁太子把人揪出来。”
说着,谢景衍看了站在身后侧的陈风一眼。
陈风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呈给西梁太子。
西梁太子接过。
打开——
纸上画的正是陆乘确定伤他之人身份的图案。
看到图案的瞬间,西梁太子眼神冷了下去。
谢景衍将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勾唇道,“看来西梁太子之前就见过这图案。”
西梁太子没多说什么,举杯道,“呈凌王吉言,本太子一定努力坐稳储君之位。”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给自己倒酒时,门被叩响,护卫推门进来道,“东烈二皇子听说太子您请凌王吃饭,也想来蹭个饭。”
西梁太子笑看着凌王,“人多热闹,凌王不介意多个人吧?”
“不介意。”
东烈二皇子摇着折扇走进来。
这个包间,这张圆桌坐了大楚、西梁和东烈未来身份最尊贵的三个人。
这也是三国君王唯一一次同桌饮酒。
多年后,国与国之间针锋相对时,回想起这一刻不带任何目的的谈笑风生,自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