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微笑着在前面引路,他似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此前他都是怯懦的,一回到种园满心都被归属感占据。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永远都留在种园。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太忙乱、太累了,每次他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都会想要回家。
但他总会想起周妈妈最后一次送别他的时候,对他说,“离开了种园就别回来了。”
没有一只雏鹰留恋山峦的一条狭窄的缝隙,他们属于天空。
展翅之后,就注定他们的脚不会长久地停留在地面。
可是,他不想做一只鹰隼,只想当一只蜗居的蜗牛。
如果可以,他想要背着周妈妈,背着整个种园过他的余生。
可惜,种园他带不走,周妈妈他也带不走,本来他还有南哥,但南哥也离他越来越远。
只有回到种园,他才觉得自己活着,像个恋家的孩子终于归巢。
卢煜恒看着他的背影,压低声音对魏文熙说:“这里不太对劲吧?”
魏文熙不置可否。
卢煜恒可能是觉得有些冷,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太安静了,刚才我们不是还在逃亡吗?追兵呢?怎么可能一直没到?而且……”
他抬头看了看周遭,明明没有什么令人恐惧的景象,只是一条四通八达的走廊,他却觉得怕极了,像是被人摄食心神的恍惚感占据了他的内心。
“我居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觉得很舒服,甚至想在这里住下来。”
“是啊……”魏文熙轻叹一声,她对于环境更加敏感,在地下一层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空间有一种让人忘掉所有世俗烦恼的能力,让人想要在这里长久停留的冲动。
这里就像母亲的怀里一样舒适。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非常陌生,久经沙场之人头脑里都有一根弦,随时保持警觉,随时警惕周围,当她觉得想要留恋这里的温暖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就提醒她要警惕。
“那我们还下去吗?”卢煜恒压低声音问,“那小孩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下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
小北已经下到了地下三层,这次他没有如之前一般在楼梯出口处等着他们,而是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都走到这里了,不管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马上就要揭开谜底了。保持警觉。”魏文熙瞥了一眼他腰间的匕首,卢煜恒马上会意。
身后的谢大金沉默地点点头。
还是魏文熙走在前头。
等她走下楼梯的时候,只觉地下三层里吹起了一阵风。
这阵风中没有任何异味,只是带来一种空旷和萧索,让魏文熙想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
小北的身影不见了,魏文熙没有急着去找。
她细细打量着所处的环境,这里的墙壁和地面弹性更大,除了房梁之外,还被一些枯朽树根所束缚。
墙壁带上了微微的红色,而且在树根的束缚之下,有些膨出,就像一块被绑住的肉块。
之前上面的两层在这里都是对分的走廊,但是这一层只有右侧延伸的走廊,左侧室是一堵墙。
这一层的照明不如上面两层充足,只能勉强瞧见周围三米的情况,更远之处则隐在黑暗中。
等所有人都下来之后,魏文熙观察了一下周妈妈的状态。
她在地下二层恢复了慈爱的模样,在这里又显得有些烦躁,似乎这里的回忆并不那么快乐。
魏文熙在袖中握住乌金石匕首,迈步朝前走去。
这里依旧是一个个的大房间,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六张木床,看来是待产孕母的居住地。
继续往前走,她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
全都是孕母的居住的地方,她们每个人都有一张小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魏文熙此刻没法判断这些怀孕的种母平日是如何度过的,到底是被拘在房间里,还是说要做些别的什么工作呢?
唯一知晓答案的周妈妈已然疯癫,她的身体拉扯着,越往里走越是抗拒。
前方有些什么东西是她不想面对的。
而前面有什么魏文熙可以想象,既然有怀孕的种母,那当然有受孕的过程。
也许是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房间,也许还会留下男女交合的气息。
她继续往前走着,瞥见一个房间,里面非常的大,有一张又大又宽的床板,旁边散落着一些剪子、钳子、缝合针等等的工具。
另一侧还放着大大小小的水盆。
昏暗的光照之下,给这个本来是生产的房间带来了一丝死意,提醒着后来人,这里已经荒废了。
她仿佛能够看见女人在里面生产,一个个哇哇大哭的婴儿,从房间里被抱出去。
她心中忽然有一个疑问:死胎呢?死胎会送到哪里?
还是说,没有死胎?
她没有多作停留,继续往前,前方更是昏暗。
她走过了几个产房,前面的路开始伸手不见五指。
前方未知的一切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小心。”卢煜恒在她身后低声嘱咐,显然也是如临大敌。
魏文熙深吸一口气,一脚踏进了黑暗里。
奇怪的是,她往前走的那么一步,仿佛跨越过了某条界线。
忽然眼前变得明亮,这里悬挂着橘黄色的灯笼。
她回首身后,根本无人,只有前面延伸的一条通道。
这条路静谧又肃穆,她顺着灯笼的方向,走到了这里最后的一间房间。
房门紧闭,一侧还挂着木牌,上面写着“种间”。
里面安静得就像没有人存在一样。
房门忽然打开,门后却无人,这是在邀请她进去。
房内的一切动静都没有停止,就像她这个闯入者根本不存在一般。
她缓步走进去,里面是一个长长的屏风。
透过屏风,她能看到一张长榻,里面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但是,只有她一人。
一人?
准确地说,除了房间的女子,只有一条长长的管道。
魏文熙静静地等待,她也不清楚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不多时,一阵骨碌碌的声响传来,她瞧见有个圆形的东西随着管道滚落而下。
那方向竟是滚向女人所在的位置。
一切安静得诡异。
不多时,女人很快就从床上爬起,而后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口中说着:
“感谢神明赐予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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