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玛莎婶婶刚一开口,坐在汽车后座的米兰达便翻了个白眼。
“是家庭。”婶婶一打方向盘、把颇有些老旧的本田车开进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一边老生常谈地输出着她的人生观。挂在后视镜上的玫瑰念珠左右摇摆、檀木珠彼此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米兰达身边,何塞一言不发地抬了抬眼皮,看向车窗外阴沉的天色。
“你们都还小,还没有体会过生活的艰难。当未来渺无希望的时候,只有你的家人会给你撑腰——你们一定要相亲相爱,家族就应该团结一心。”玛莎婶婶继续道,为了强调她的论点,还使劲拍了拍有点脱皮了的方向盘,“尤其是你,米兰达,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孩一个个都老成得很——你可不能光想着恋爱、男朋友、光鲜亮丽的高校生活,时不时可还是得罩着点你弟弟。”
她找到一个车位、熄了火,可直到下车还是不愿意停止念叨。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你弟跟你性格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可太闷葫芦了,心里有什么事从来都不说出来,就算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我们也都没法知道,不是吗?你在你们年级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偶尔照应一下你弟,别让他老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又不是保姆,也没人付我工钱。”米兰达做了个鬼脸、打量起自己的手指甲来。
“你们可是姐弟啊,ija!”玛莎婶婶一把揽过米兰达的手臂,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肩膀。后者还在佯装赌气,可还是经不住玛莎的热情,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我也不是没试过,可何塞这小子就喜欢独来独往,也不要我管——是不是,何塞?”
后者跟在两人身后四五步远的距离、盯着地面,这时只是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
“看吧,玛莎婶婶,我说什么来着!”
玛莎大声叹了口气。
“何塞啊何塞,你明明是个好心肠的小伙子,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更开朗一些呢——青春期小男孩怎么都是这样,从突然有一天起,什么心事都往肚里吞,啥也不跟人说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看何塞。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婶婶。”后者嘟囔着答道。
“你啊,肯定又在嫌你婶婶啰嗦了,是不是,ijo”玛莎婶婶甩了甩手,“算啦算啦,今天本来就是带你们两个出来玩的,我再继续说下去,你们肯定又要怪我破坏气氛了。”
这时,他们进到卖场内部。入口正对面的墙上是弗里达·卡罗那副著名画作的转描——两个相貌几乎一致的年轻女人手握着手看向前方,一人呈高加索面相,手握手术钳,而另一人呈瓦哈卡州面相,手握一枚小型肖像。一根血管环绕二人身边、连系着二人的心脏,一头又被手术钳轧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高加索女子雪白的纱裙。
“婶婶,我想去看新的指甲油色号!”米兰达挽着玛莎婶婶,朝卖场的二楼指去。后者笑着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想起跟在后边的何塞、担心地扭头看了一眼。
“我没什么想要买的,你们逛去吧,我就待在这里等你们。”何塞耸了耸肩、指了指卖场入口附近的那家电玩城,看起来情绪倒也并不怎么高昂。
“没问题吗,ijo”玛莎关切地看了何塞两眼,又低头从自己的牛皮小包里掏出些零钱塞给他,“别光顾着电子游戏,也去给自己买点吃的喝的——你小子实在是太瘦、应该再多吃一点。”
她本来还想再补充几句的,可米兰达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婶婶朝着电梯的方向拽了。
何塞强打精神,朝着二人笑了笑,又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接着朝电玩城走去。
就在三人兵分两路的那个瞬间,一个短发黑裙的女孩同一个形销骨立的高个男子恰好手牵着手,从他们之间经过。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吸引,那个皮肤雪白的少女突然停下脚步、盯着二楼看出了神。可她身边那个瘦高男人好像已经恍惚到对身边的事情一概不知了——他就这么任凭两人牵着的手渐渐滑开、自己朝着前方继续走去。
几分钟后,少女也重新迈开步伐,可她的行进方向已经改变了——
女孩跟在玛莎与米兰达的后边,也默默地上了卖场的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