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荣佩兰带着沉春到靳家的时候,靳家门口站满了人。
靳文瑶叉着腰站在台阶上,指着台阶下的几人嚷道,“我二哥要是醒不过来,我一把火烧你们平昌伯府!”
台阶下的几个人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本来就是刘齐玮有错在先,昨日早朝之上,平昌伯受不了靳将军的辱骂,和靳将军对骂了起来。
这下更是成了僵死之局。
刘清婉被骂得受不了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二哥,我们回家吧。”
刘齐珲闭了闭眼,咬牙道,“忍着。”
若这回忍不回去,他们家将彻底成为弃子,从此在燕京再无立锥之地。
平昌伯家,三子两女,除了犯事儿的刘齐玮,远在边关的长子刘齐瑞,剩下的刘齐珲和两个妹妹连带着府中的下人都在这里站着。
随着围观的人越多,荣佩兰的眉头就越深。
“沉春,我们从侧门进。”
荣佩兰进府后,找到柳亚茹时,她正在苦口婆心的劝靳夫人马氏。
“母亲,不能骂了。”
马氏一直以为非常看重大儿媳,知书达理,贤惠持家。
可在这件大事儿上,大儿媳竟然叫他们让步。
马氏也气上了头,“若是刘齐玮打了你家南哥儿的头,你会劝家里让步吗?!”
柳亚茹脸色露出痛苦之色,她的肚子很大了,走几步都会喘气,更何况是现在这样费心费力的事。
荣佩兰赶紧上前搀扶住她,转头言辞恳切道。
“伯母,若是您觉得茹姐姐说得没有道理,派两个婆子去外面听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是荣佩兰第一次来靳府,马氏也算是第一回见到她。
“伯母,我是纪韫璋的娘子,夫君与靳大公子二公子都是至交好友,这件事若是靳家想要占得上风,必须做好苦主。”
马氏微微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娘子,指了身边的两个婆子。
“你们俩从小门出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是。”
那两个婆子脚步极快,转眼便消失在拐角。
荣佩兰扶着柳亚茹慢慢坐下,帮她顺了顺气,“茹姐姐莫激动。”
上门是客,马氏不好落面子,只是面色还是不虞,“那请纪少夫人好好告诉老身,什么叫苦主,难道我儿昏迷不醒还不叫苦吗。”
“伯母,二公子昏迷是苦主,可刘家上下老小上门请罪,全被挡在了门外,任由府中人谩骂。”
马氏忍不住插嘴,“骂几句就受不了了?那他打我儿的时候,可想过?!”
“可陛下不会这样想,百姓不会这样想。”
荣佩兰轻声道,“流言杀人,也能救人。”
马氏皱眉,“什么意思。”
她看着半掩的大门,外面熙熙攘攘,刘家几十号人都站在门外。
“若是刘家倒下几个,谁是苦主就说不清了。贵妃娘娘能吹陛下的耳边风,我们只能吹燕京百姓的耳边风。”
刘亚茹讶异地看向荣佩兰。
这时两个婆子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夫人,外面的人说咱们得理不饶人!”
“还说咱们府咄咄逼人,刘家上下都来了,诚心赔罪,靳府还要如何。”
“还说,已经发生了,刘家主动认错,我们还揪住不放,是、是想……”
那婆子不敢说了。
马氏的脸色越来越黑,“想什么。”
那婆子看了眼自家夫人,咽了下口水后才继续道,“说是想狭怨图报,让平昌伯给二公子谋个好官职。”
婆子说完后,立马低下头,不再敢看。
马氏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倒下。
“母亲!”柳亚茹惊呼。
两个婆子手忙脚乱地扶起马氏。
马氏颤抖着手指着门口,“让她们赶紧回来!”
荣佩兰连忙拦着马氏的手,轻声道,“伯母,您得哭,当着大家的面儿哭。”
马氏的面色有些难看,她贵为一府主母,什么时候像这样难看过。
荣佩兰继续道,“我对朝堂不明,但是靳将军那样铁骨铮铮的英雄为何不等上朝参刘侍卫持械伤人,偏偏要在朝前找平昌伯骂街。”
说着她垂下眼睑,“我只能猜测……要么是想搅浑一池水,要么是借机发难。”
“所以。”她抬头又复看向马氏,“伯母您现在就是靳将军的助力。”
“您要去哭,哭将军守边几十年的不易,哭二公子自小离家随父守边的苦,哭靳家汉子竟然不是倒在敌军刀下,而是世家弟子的棍棒之下。”
柳亚茹看着荣佩兰的背影,心中千回百转。
马氏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拉着荣佩兰的手,声音颤抖,“孩子,伯母短视,伯母知道怎么做了。”
荣佩兰点头,“晚辈不知靳将军的具体用意,但是晚辈知道,现在万不能让平昌伯家占了上风。”
马氏已经哭过两日了,本就憔悴不堪,当昔日里雍容华贵的高门主母,此刻却一副支离破碎的模样出现的时候,原本指着靳府议论纷纷的百姓都慢慢停止了讨论。
靳家一门都是武将,从靳家曾祖开始便随着元帝开疆辟土。
靳家的家祠里尽是为国捐躯的靳家儿郎。
这样的功勋一家,却没有封候拜将,而平昌仅仅只是因为是贵妃娘娘的娘家,便从一县捕快一跃成为伯爵。
马氏不笨,只是常年在燕京,被燕京的繁荣迷了眼。
哪里来的繁荣,不过是沙场上的儿郎用血肉换回来的罢了。
马氏声泪俱下,在场围观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我家大郞还未能见到他孩儿出生就已经远赴边关,他若是知妻儿老母被这样一群专事权贵之主欺辱,可会心寒!”
人群中渐渐骚动起来,不少人看着衣着华贵的平昌伯家人露出了鄙夷之色。
原本忍不了的刘清婉更是受不住得崩溃大哭起来。
刘齐珲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只要靳家人继续骂,他们继续忍,不管靳少杰是死还是活,刘齐玮都有回转之机。
可现在马氏一腔大义,将他的意图击得粉碎。
柳亚茹看着松了一口的荣佩兰,轻声道,“谢谢。”
荣佩兰摇了下头,然后轻声问,“靳二公子呢。”
柳亚茹朝院内扬头示意了下,她顿时心里就明白了,靳二公子当时无事了。
荣佩兰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人,知道这事闹到如此之大,必然需要一个结果。
她回想起前面的点点滴滴,纪韫璋的伤,太子殿下的禁足,那日在马场去了恭房许久的纪韫璋,从未见过的太子妃关照。
再到现在靳二公子的伤。
她对朝堂不了解,但是她父亲曾说过一句,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
太子乃国之根本,现在看似是纪韫璋之难,靳家之祸,其实都在动摇太子的根本。
她俯身靠近柳亚茹。
柳亚茹讶异地看向她,“这样可行?”
荣佩兰摇摇头,“我不知可不可行,这事牵扯广,可拉扯太大会得不偿失,茹姐姐可同靳将军商议。”
靳府门口围观的人越多,议论声越大。
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左右看了下后,拐弯跑了一条巷道里。
“如何了?”
巷道里一个白衣书生的背对而立。
瘦小男子跪了下来,“先生,靳夫人哭晕了过去,我们的话都不起作用了。”
书生转了过来,银色的面具反射着光一闪而过,他垂在前额的发看不清他的表情。
木春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靳家得人指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