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皮他们怎么样？你应该能制住他们吧？”凡尼亚从橱柜里拿出半瓶威士忌和两只玻璃杯，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还好，不是有坏心眼的人。”奥斯汀坐在床上，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凡尼亚还没有搬离尉官宿舍，所以房间条件赶不上奥斯汀——至少奥斯汀的房间里能找到两把完好的椅子，客人不用坐在床上。这对其他女士来说可能有些难堪，但凡尼亚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她早就习惯了，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把自己当男人看待的。

    “他们当然都是好人，鱼皮他们几个的人品我是认的。”凡尼亚递给奥斯汀一杯，自己拉过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那啥，我当时没和他们说明白你的履历，也没帮你说什么好话，毕竟他们之后是你自己的部下，有些事情终究还得你自己去办，能理解吧？”

    奥斯汀和凡尼亚碰了一杯，笑道：“当然理解，这些事情我还是懂的。”

    “那就好。”凡尼亚哈哈一笑，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开窍了？”

    奥斯汀本来还想严肃一些，听到后半句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奥利弗说我的船上还缺一个医生和一个技师，我想这你在弗莱明港混得那么开，说不定会有好的人选。”

    凡尼亚眯起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朝一边吐出一条长长的白蛇，嬉笑着掐灭烟道：“这你还真找对人了！”

    说罢她便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思索起来。

    奥斯汀没有催促，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继续打量着房间。

    说实话这房间实在没什么特别的，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橱柜，一间浴室，把“独居生活”形容得非常到位。

    “还挺整洁。”奥斯汀回想起小时候凡尼亚冒冒失失的样子，哑然失笑。

    “有了！”凡尼亚猛地一拍大腿，“考虑到你的经验问题，码头街的亨利医生可以完美胜任你的船医和技师。”

    没有给奥斯汀询问的机会，凡尼亚从身后的橱柜里掏出一张包装纸，开始在上面写字。

    “亨利医生住在码头街26号，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他这个人脾气有点怪，但是个很好搞定的家伙，明天你拿着我的推荐信去找他，一定能成。”

    就这样，凌晨两点二十分，奥斯汀带着一封写在压缩饼干包装纸上的推荐信和肚子里的两瓶威士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为寻找人才付出了烂醉如泥的代价。

    得益于邪神赐予的“喝酒后喝水可以快速醒酒”的特殊能力，奥斯汀第二天一早赶上了弗莱明港第一班公交马车，前往码头街26号寻找亨利医生。

    众所周知，弗莱明港的美食没有“美”，码头街自然也就不靠近码头。事实上，所谓的“码头街”是因为居住了不少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例如妓女、搬运工等而得名的，说白了就是弗莱明港的一条“半贫民街”。奥斯汀知道码头街的底细，但他相信凡尼亚的人脉，这个亨利医生必然是个人才。

    码头街的白天是看不见多少人影的，上“夜班”的人现在在休息，上白班的人早就出门了，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阴暗视线从各种隐蔽的角落中探出来，如同海怪的触须般舔舐着过往行人的身体。这些目光中包含着熊熊燃烧的贪婪和虚弱的理智，如果时机合适，他们会像海中的食人鲨一样冲出来给予猎物致命一击——没有谁会和钱和食物过不去。

    奥斯汀无奈只能亮出了藏在便服口袋里的左轮配枪——只有六发子弹，但它永不卡壳，没有人想成为最先上去的六个人之一。

    在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街上找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间橱窗被灰白色木板钉死的炼金制品专卖店，码头街26号的铁皮牌子旁边是摇摇欲坠的，雕刻着“亨利医生工作室”的铁皮大招牌，上面的几个脚印告诉奥斯汀它之前真的掉下来过。

    奥斯汀拉响门铃后退了一步——他不想被这招牌砸死。

    “请进！”门内传来的声音年轻有力，语调高昂，语气活泼，仿佛充斥着对生活的无限热爱。

    奥斯汀顿时肃然起敬，与奥里斯塔帝国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梅来特尼王国的民众早就过了群情激昂的时期，绝大多数沉沦在不断下行的经济与飞涨的物价里，能在这种大环境下如此乐观的人必然不是一般人，更何况这人还生活在弗莱明港的“半贫民街”里。

    奥斯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推开门进屋。

    整个一层似乎只有一个房间，整体和凡尼亚的尉官宿舍差不多大，屋里并不昏暗，闪烁在各处的五颜六色的指示灯照亮了不算宽敞的空间。奥斯汀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房间里似乎只有从门口到楼梯处这一条缝隙一样的空挡，其余地方都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独立展台，每个展台上都摆放着精巧的人体器官或者肢体——普通人看到这些或许会立马昏过去。

    奥斯汀却不然，他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人体炼成相关技术一直被各大教会排斥，奥斯汀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类型的炼金制品，也明白了亨利为什么可以同时胜任医生与技师。

    已经被踏出包浆的木制楼梯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一个披着白大褂的魁梧身影从二楼跑了下来。

    “这位绅士，你想要换点什么？”还在楼梯上，亨利医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换？”奥斯汀挑眉，趁机打量起这位医生兼技师。

    从外表来看很难看出亨利医生的年纪，因为他的整个头颅都被钢铁包裹着，应该是眼睛和嘴巴的部分是三条闪烁着红光的横线，除此之外，亨利露出的左手也闪烁着金属光泽，并且只有三根铁钩状的手指。

    “是的，本店经营各种可用来替换人体相应部分的炼金机械，整个弗莱明港，不，整个梅来特尼王国仅此一家！”亨利越说越激动，两条横线光芒大放。

    “其实我不是来……”

    “你看这条水蟹3型机械手臂怎么样？”亨利伸出自己的左手臂，“他可以轻松抓取一切事物，并且可以发射出去，更重要的是他的爪刃锋利无比！不管日常使用还是出海都很方便。”

    “我是想问问……”

    “或者你看这只水黾机械腿，搭载了海神神术水晶的他可以让你在水面上短暂停留！”亨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条纤细的反关节机械腿，直接把他伸到了奥斯汀面前。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出海……”

    “出海？那你一定需要这条嗨！船长！机械手臂！”亨利伸出右臂，手腕下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嘭”的一声射出一发子弹，打穿了奥斯汀身旁的橱窗，“怎么样？很有海盗的感觉不是吗？在与对手近身搏斗时来上一发，让他体会时代的变革！”

    奥斯汀摇摇头，右手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枪顶在亨利的钢铁脑袋上。

    “哦，放轻松伙计，你肯定不喜欢我这颗脑袋，他是量身定做的，不能换。”亨利摊开双手，微微放低身体，横线里的红光急速闪烁。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吵？”奥斯汀缓缓呼出一口气，左手揉捏着鼻梁。

    “那当然，这要得益于……”

    “闭嘴！让我先说！”奥斯汀大喊一声，食指搭在扳机上。

    “好的，当然没问题，伙计，我只是……”

    “呯！”奥斯汀抬手朝屋顶开了一枪，然后冷声道：“安静点，听我的。”

    “好的。”亨利左手背到身后，不一会儿他代表嘴的那一条横线就熄灭了。

    “很好。”奥斯汀没有放下手里的枪，“很抱歉，其实我并不想像这样用枪指着你的头，但你实在是，实在是太能说了，我只能这样。”

    亨利医生点点头。

    “那么，我这次来，是想招募你为船医，跟我一起出海，额，忘了介绍，我叫奥斯汀，是皇家海军八月雄狮号的舰长。”说着，奥斯汀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写在包装纸上的推荐信展开，“这是凡尼亚写的，你看一下，我只能说我这边是需要你的，看你要不要上船。”

    这种拿枪指着别人的头让他入伙的情形一般只有出现在犯罪团伙里才正常，但今天在亨利医生的店里却显得如此自然。

    亨利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读完了奥斯汀手上的推荐信，然后他伸手指了指楼梯。

    “你要上去？上去详谈？”

    亨利点头。

    奥斯汀长长地叹了口气，收起枪说道：“那就上去，如果待会儿你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开枪崩了你，就当为教会清理异端。”

    二楼的情况没比一楼好多少，硕大的工作台占据了将近二分之一的空间，剩下的二分之一则被储物柜和杂物堆平分。在凡尼亚的宿舍你至少可以坐在床上谈话，但在这里连床都没有。

    亨利很自然地占据了工作台自带的椅子，奥斯汀只能站在楼梯口那一小片可以立足的净土上。

    “嘿，你知道吗，你的手枪可不一定能打穿我的脑袋，而我……”亨利在上楼梯的时候就让自己的嘴巴重新亮了起来。

    “忘了和你说，下一颗是神术水晶制作的，威力绝对足够。”奥斯汀直接用枪抵住亨利的“嘴巴”。

    “我可以上船，但是……”

    “直接说你的条件。”奥斯汀板着脸。

    “有些研究是教会不允许的，我希望能在你的船上进行。”

    “使用海盗当实验对象的话我可以接受。”

    “那很好，实际上我早就有一个绝妙的想法……”

    “说正事！”

    “我每个月还需要一点点研究经费，就一点点，实际上并不会比普通船员的薪水高，只需要……”

    “可以，我答应。”

    “那我就没有问题了，我可以上船。”

    “我有问题。”奥斯汀的太阳穴从对话开始就一直在跳，“平时我可以不管，但要是我下命令给你，你必须闭嘴，可以接受吗？”

    “额……你下命令的时间多吗？我觉得……”

    “能接受就在这上面签字，然后明天早上收拾好东西到军用码头。”奥斯汀有些无语，掏出一张纸放在工作台上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

    “嘿！实际上我觉得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量！”亨利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奥斯汀已经用双手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