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的眼睛并不浑浊,反而清亮的不行,看起来仿佛还有星光坠在里面。
“到最后了,我还是想要见见你。”她自己知道,她一辈子清高孤傲,唯一就是在四郎手里折过腰,可几年不见锦荔,她心里也空了一大片。
于穗岁不置可否,她端着她们曾经都爱的茶,低下头拿着茶盖刮着,沉默不语。
高氏睫毛颤动,又恢复平静,“你还是在怪我,也是,你怎么能不怪我呢。”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的谋划,锦荔那样黑白分明的性子,如何不会怪她。
一开始四郎就与她讲,他会叫太后给他选两个单纯天真的宫女进西二所,一开始四郎就已经给她打算好了。
后来在西二所见了锦荔,她的眼睛真的干净到她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可已经开始了,那里由她停下。
四郎啊四郎,最后我们都是你手里任意摆弄的棋子。
“说这些做什么,时过境迁,说来有什么意义。”罪魁祸首都已经去见了他爹,她又不算自己动手送他们黄泉团聚。
高氏笑了,她摸了摸自己干枯的手,“是没有什么意义,我就是想要见一见你。”想跟你道个歉,这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话。”于穗岁将手里的茶向高氏递了过去,语气还是刚刚一般柔和,“成王败寇,你我都要认。”茶里有好东西,还是留着她自己享受吧。
高氏这才收起她的笑,露出她原来的样子,冷漠又无情,“你还是那样聪明,明明好几次都看见了,还装自己看不见。”掩耳盗铃,她不信,富察氏怎么就能心静,黄氏她的眼神她看得分明,唯有富察氏,她的眼里看四郎的时候平静地如万年深潭,没有一丝涟漪。
可越是这样,四郎他越是上心,若说四郎爱她,可四郎也爱富察氏。
“你我所求本就不一样,何必将我划归你的道。”高氏所求的是情爱,她不感兴趣,可又想起原主来,她知道,也不知作何感想。
高氏久久不语,最后端着茶一饮而尽,“以后山高水长,你我再不相逢。”以后别遇见了,时间错了,什么也都是错的。
错了就错了。
于穗岁不言,带着墨书去了养心殿,她们此后再无瓜葛。
当夜高氏就去了。
富察·霁禾知道后,说了句:“照皇贵妃的规矩来,送到先帝的陵寝去。”先帝最爱她,那她就送先帝最爱的人去陪他,也好免了他在底下寂寞。
如今她要忙着处理前朝的事,几乎不会想起过往。
守孝三年后,永璜跟着永璋他们几个也要正式出宫开府了,但富察·霁禾实在舍不得于穗岁这个超强的助手,强行留在了宫中。
黄仪景也在宫里,她如今跟着陈婉心还有苏幼薇和金兰妤四个人,在于穗岁的寿安宫里又开起了打牌的摊子。
此刻永璜的亲王府邸,建的跟道宫一样,他跟这两个妹妹站在廊下,望着殿里的神像,表情肃穆。
“哥哥,你说皇阿玛跟皇玛嬷知道后会怪我们吗?”肯定会怪的,皇玛嬷再喜欢她也是越不过皇阿玛的,对着哥哥那也是想要他娶一个钮祜禄氏家里的姑娘。
永璜表情未变,“他的命该如此。”原本能福寿绵长,可一念之差,结果就天差地别,时也命也。
徽遥拿着糖葫芦咬了一口,“姐姐,你就不要再这里假慈悲了,皇阿玛说不定都成了一具白骨,你能将白骨复活?”
“哎 ~”宝珠叹了一口气,略有几分沉思,“你不懂。”她就是想要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又不是真的想要将她皇阿玛给拉出来复活,别说她现在还没有这个手段,就算日后她得证大道,她也是不会做的。
她就是想要自己良心好看点。
徽遥翻了个白眼,努努嘴,有什么不懂,就是想要当一个肚子里全是坏水还要别人都夸她是好人的人。
永璜默默的移开视线,他不懂这个妹妹为啥有这样重的名声包袱,修道之人,在乎实力不在乎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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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永琏成亲后,富察·霁禾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还政于他,自己牢牢将权力握在了手中。
自己当政跟儿子当政,富察·霁禾还是希望是自己。
大公主这时已经年过二十,由于皇权实际在自己的额娘手里,她没有和亲也没有嫁人,出宫开府后自己跟珺雅一起开了家善堂。
黄仪景这些年的所学派上了用场,她跟着苏幼薇一起去善堂当起了老师。
陈婉心则是跑来了于穗岁这里,开始跟着她打起了下手,只是她读书识字有限,一边学习一边上班。
金兰妤跟着她儿子出宫开府后,也在家里闲得无聊,跟着黄仪景合伙开了家书铺,最后开着开着变成了京城最大的图书馆,成了免费看书的地方。
太皇太后也一个人在宫里无聊,年过六十之后自己办起了个佛学讲堂,请高僧来给她们这些闲着的宗室老太太们讲起了佛法,整个人越发的慈悲了起来。一直到宝珠三十岁这年,他们三个都没有成亲。
“去吧,去看看其他的世界。”于穗岁也没有想到,他们几个踏遍这小说世界清朝的山河之后,真的找到了去修仙世界的门。
宝珠抱着于穗岁的腰,她舍不得,“要不额娘跟着我们一起去。”她想要带着额娘。
永璜也是一脸的不舍,他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一直过的自由随意,都是靠着额娘。
可是他也知道,带着额娘去不现实,修仙世界的凡人比这里的生活要难过的许多,他们虽然都是修道之人,可是这天赋未分,前世他也不过是个外门中的小弟子,生活都是水深火热的,不一定有空顾及到额娘的生活。
何况修道之人闭关动辄几年几十年的。
于穗岁拍拍宝珠的背,语调轻柔,“你们去走你们自己的道,你们也知道的,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们既然已经能找到这个,想必她的身份可能也能推测一二。
宝珠眼泪大颗大颗向下落,哽咽着:“额娘。”
那边徽遥也在跟黄仪景告别,黄仪景再是不舍也知道,这天下间有几人能有这运气跟造化,她不能拦着。
前些年还想催她成亲,后面又觉得她活得开心就好,锦荔那边也没见说过永璜他们两个,如今看来不成亲才好,走得无牵无挂的。
母女两人抱着痛哭了一场。
过了几天,于穗岁跟着黄仪景在宫门口送别了三个孩子。
黄仪景靠在于穗岁的肩上,说了句:“锦荔,以后就只有我们了。”只剩她们了,以后的日子只剩她们了。
于穗岁拉着黄仪景的手,慢慢地走了回去。
又过了四十年,皇位上坐着的是霁禾的曾孙女,她跟着永琏俩人最后还是闹到了母子失和的地步,她没有废了自己的儿子,只是她一直握着权力不肯分半分给他。
她广开言路,广招女子入朝堂,入军队,只要能工作的地方必定见到女子的身影。
只是,霁禾她在自己的儿子死后,没有几年也去了。
于穗岁送走了苏幼薇跟金兰妤,剩下她跟黄仪景和陈婉心三人。
她有预感,她会再跟宝珠她们见一面,最后在她九十二岁这一年,见到了宝珠他们三个。
于穗岁跟陈婉心和黄仪景告别,“以后我们有缘再见。”她们若是得证大道,划开时间空间,说不定真的能见上一面,不过这样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
最后,于穗岁抱了抱宝珠,“再见。”再见了,下次见。
宝珠还是哭了鼻子,最后靠着哥哥的衣袖擦了擦,然后红着眼睛带着陈婉心跟黄仪景她们一起离开。
于穗岁留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回到永璜的那个道宫一样地王府里,再等了十来天,才离开这个世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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