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家,秦珍曾亲自体会过,人不及牲口值钱,就去年,村里跟她玩得不错的小丫,被其母五两银子卖给大户人家为婢十年,第二天,小丫娘花六两银子牵回一头黄牛。
自那以后,她就吓坏了,拼命干活,能做的,她都抢着做,但只要村里来陌生人,她就会躲得远远的,不仅将自己藏起来,连哥哥弟弟也不落下。
虽事情已过去一年,但她从没放松过一刻,头上的这把刀也一直高高悬着,如今反而越来越紧迫。
枉她空有一身能力,在这个落后的朝代,却什么也不能做,一个小姑娘,没人会将她放在眼里。
而小孩子总是敏感的,特别是活在总看叔伯婶娘眼色下的秦家三房,尤其是五郎。
似乎察觉到姐姐不高兴,以为是自己惹的,五郎就吓得不敢再说话,只乖乖地搂紧姐姐的脖子。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秦珍,沒注意到小包子的异常,她还在想,得尽快想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才行。
实在是,现在的秦家,已经没多久安稳日子给她过了,原因嘛,还得从秦家一大家子说起。
先说她祖父秦有民,和祖母王氏一共生了四儿一女,上面三个儿子皆已成家,小儿子在书院读书,幺女待字闺中。
秦家现有三房人,一个屋檐下住着,不曾分家,秦家的老大秦大福,娶妻李氏,生一子一女,长子秦贵仁,十五岁,长女秦秋玲,十三岁。
二房秦二福,娶妻吴氏,生二女一子,长女秦秋月十三岁,次女秦秋美十岁,三子秦贵文六岁。
三房秦三福,也就是秦珍这一房,老大秦贵章十二岁,老二秦珍十岁,老三秦贵清四岁。
四叔秦小宝未成家,十八岁,就读于云起书院,不常回家,听说他学问不错,准备今年下场一试。
小姑秦宝娟,已年过十六,只等小叔考中秀才,祖母王氏,就准备给她挑户好人家。
以上,就是秦家一家子,表面看,子孙繁茂,是好事。
只是秦家不过一庄户人家,别看手里有几十亩地,可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这些地的收成也只够秦家勉强养活一大家子罢了,偏现在,秦家不提待字闺中的小姑,就说几个堂姐,也都到了要找婆家的年纪。
除此外,家中要供小叔秦小宝堂兄秦贵仁和堂弟秦贵文读书,光是他们三人每年所需的束修,秦家就得搅尽脑计去凑,另外,读书要用笔墨纸砚吧,过年过节得给书院学堂的先生送节礼吧,再后面,等小叔考完试,又要娶媳妇,而秦家的院子已经不够住,还得加盖新房。
这些林林总总算起来,很需要一笔银钱,可钱从哪里来,指望秦家那几十亩地的出息,完全不可能的。
早年,家中还有秦老三进山打猎,兄弟几个跟着一起进山沾光,家中多有进项,可自从秦老三追着媳妇跑了,秦家老大与老二也没别的本事。
两兄弟除了侍弄家里的几十亩田地,农闲时就只能找点散活干,好挣些家用,可这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秦家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只差啃老底。
而三房几个孩子受到苛责,未偿没有秦家人因秦老三离家而迁怒的成份在里头。
对了,忘了说秦三福,这人,四年前,因妻子阮氏,生完小儿子秦贵清,待月子一满,便留下一封书信后不知所踪。
秦三福回家得知,不禁方寸大乱,不顾稚子年幼,毅然外出寻找,至今未归。
其实,头年他还有书信回来,寥寥数语,却决口不提阮氏,亦不曾提归期,后来更是直接断了音讯,是以,没有父母照料的三房三个孩子,其境况可想而知。
对于阮氏,秦珍从原身的记忆中窥得,发现是个很美的妇人,而且她仪态端庄,教养极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不凡。
这样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而她能嫁给庄户出身的秦三福,只怕其中另有原由。
也所以,不愿窝在穷山沟里,做一辈子农妇,也情有可愿,偏秦三福傻气堪不破,居然做出千里寻妻之举,只苦了原身兄妹三个。
秦珍思绪乱飞,却紧紧地跟在秦二郎身后,她捏了捏手心,心底一松,阮氏终归是不舍的,到底给三兄妹留下保命之物。
是以代替了原身的她,虽然不能替原身原谅这对夫妻,却也不再怨恨他们就是。
但,彼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吧。
兄妹三人终于走到山脚下,二郎微微喘气,站在原地稍作休息,顺便等着后面的妹妹和小弟。
可走过来的秦珍,抱着小包子,脚步轻盈,呼吸平稳,连气都不喘,看起来异常轻松。
“妹妹,你……”
二郎惊异不已,他清楚小弟的份量,就方才那一段路,若换他来抱小包子,只怕走不到一半就得累趴,可妹妹她……
秦珍轻描淡地解释,“天天山上山下跑,我力气都练出来了,哥哥不用担心。”
秦二郎听了不免气闷,觉得自己力气还不如妹妹大,有些丢人。
秦珍不知自己再次伤了兄长的自尊心,她将五郎放在地上,细心叮嘱:“找根棍子拿上,要结实点的,等会我开路,你站中间,哥哥垫后。”
她不准备抱着小弟上山了,小孩子也得从小锻炼,只要身体结实,以后病也会少生些。
不过这话她沒说,只是揉着五郎的发顶,笑道:“姐姐抱不动你了,要自己爬知道不。”
五郎欢呼一声,“哦,自己爬啰。”
小身子一下子就窜到前面去了,二郎也笑,显然心情很好,他开口对妹妹提议,“等下,要不我走前面,你和五郎走后面,我来探路。”
秦珍笑着奚落:“哥哥不怕蛇了?”
二郎一听蛇,脸色顿时发白,略一踌躇,他拍着瘦弱的胸膛保证,“以后不会怕的,相信我。”声音比方才低了不少,大概底气不足。
所以这个以后估计还有点远。
秦珍想笑,又不忍打击他的自信,毕竟兄长将来要支起三房门戶,或许,从现在开始,就该好好锻炼引导他,省得他将来撑不起来。
“嗯,好的,我相信哥哥,妹妹将来就靠哥哥啦。”
秦珍状似崇拜地看着他。
小小少年对上妹妹崇拜的眼神,信心瞬间爆涨,径直蹿到前面去探路去了。
秦珍轻笑。
他们脚下的这梧桐山,绵延数万里,人迹罕至,虽里面未知的猛兽不知凡几,但它们一直盘桓在林中深处,从不轻易下山。
而周边的村民或慕名而来的外人,也只在林子外围活动,不会不知死活的闯到深林去。
秦家兄妹也是,打小就被大人告诫,就更不敢了,所以只往里走了近一里半路,便停了下来。
说来奇怪,梧桐山越往里,气候越暖,三人额间已有汗意,五郎嚷着要脱掉外面的薄棉衣。
“姐姐,好热啊,我不想穿棉衣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两只小手使劲扯着棉衣前襟的系带。
秦珍不让,因为小弟里面只穿了件挂脖的小兜衣,仅遮住胸口与肚皮。
他要脱了棉衣,就得光屁股,秦珍想想,觉得不好,遂出声哄道:“不能脱的,一冷一热最容易生病,咱闹病了,也没钱治,先忍忍好不好。”
她又看着兄长:“哥哥也是,不能脱。”
二郎毕竟大些,没那么容易听劝,他摇头道:“我没事,这里暖和。”
说话的功夫,棉衣已塞到竹框里,不理会弟弟嘟起的小嘴,他蹲在地上忙活起来。
“妹妹,这里野菜多,你和五郎先玩会,等我把这片割了。”
秦二郎像个小大人般,很会照顾弟妹,阮氏走的时候他也不过八岁,却分外懂事。
不像秦珍,只是顶着成人芯子的假小孩。
对,假小孩。
真正的她,原是一名现代人,末世降临后三天,她也侥幸有了异能,因为只是眼睛变异,异能对抗丧尸时显得鸡肋,所以没几年,她就死在丧尸潮中。
不过,她死了又没死,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知怎么会在一个古代小女孩的身体里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秦二郎笨手笨脚地在给刚满月的弟弟换尿布喂奶,虽然弄得满炕都是。
之后,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开启了磕磕碰碰养崽的生活,四年,他们将刚满月的小弟拉扯到四岁,期间吃的苦受的罪,简直无法言说。
秦珍只想说,养孩子真的太难了,秦家人又不愿伸手,她只能和兄长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想方设法的让小弟活下来。
好在,兄妹三人虽活得如杂草般,却平安的长大,不得不说,运气着实不错。
本来她希望这种好运气能继续延续下去,至少,能延续到兄长能顶立门户的时候。
可看秦家如今的境况,是不行了。
走到兄长身边,她双手快速的拔着鲜嫩的野菜,唔,今天只带了一把铁铲。
五郎在一旁看得新奇,两只小手也在野草里乱抓一气,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秦珍,“姐姐,我也帮忙,我要吃鱼。”
秦珍笑说好,“等下多烤两条鱼犒劳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