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王老太怎么劝说,王春花就铁了心的不回去,王老太就放了狠话。
“春花,今天你要是不跟俺回去,从今往后你就没俺这个娘,俺也没你这个闺女……”
王春花知道她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不会不认她的,“娘,俺知道你都是为俺好……可俺真的不能撇下小改不管……”
王老太见王春花是铁了心的不回去,临走的时候就红着眼对王春花说:“从此咱们母女恩断义绝,权当俺没有生你这个闺女……”
王老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身体强壮而丰满,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王春花看着王老太单薄的背影,落寞的离开,她才突然意识到她的母亲已经老了,作为闺女不该惹她生气,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想做个好闺女,也想做个好媳妇,还想做个好母亲,为啥这些角色不能相容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苍白而无力,王春花天天盼着李大富的消息,从夏天盼到秋天,又从秋天盼到冬天,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依然没有李大富的消息。
王春花站在村头,凛冽的寒风吹在她脸上像刀割一样,她穿上了出嫁时她娘给她做的蓝色半大厚棉袄,棉袄上还有一个黑色的毛领子,在那个年代是非常流行的,出嫁的闺女几乎都会有一件。
即便这棉袄很厚,可王春花依然是冻得发抖,因为她的心是冰凉的,再厚的棉衣也捂不热。
李大富走的时候,小改才半岁,如今小改也一岁多了,她已经会走路了,也会喊妈妈了,她仰着脸看着王春花,拉了拉她的衣角,“妈……妈妈……下雪了,俺冷……”
王春花神情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弯下腰拉起小改的小手,她小手红的像胡萝卜,冰凉冰凉的,王春花把小手放在嘴边呵气。
“妈妈……下雪了,俺冷……”小改的小脸也冻得通红,鼻子也流了出来,王春花掏出手绢给她擦鼻子,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落在她们的身上,王春花看着孩子冻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抱着她回去了。
走到院里的时候,王春花就看见李杏花和王大东正在抬着缝纫机往架子车上放,李满仓和周氏眼睁睁的看着并没有阻拦,李桃花见王春花回来,就跑到她跟前说:“大嫂,他们要抬走你的缝纫机!”
这台缝纫机是王春花出嫁时王老太给她的陪嫁,她用这台缝纫机给一家人做衣服,做鞋袜都很方便,马上就要过年了,王春花已经织好了不,准备给一家人做衣服,李杏花他们居然来拉缝纫机,这让王春花很不理解。
“哥,嫂子,恁俩这是干啥?”
二人把缝纫机放好才看向王春花,王大东说:“春花,这是咱娘的意思,是咱娘让俺来拉缝纫机的!”
王春花不信,“为啥?这是咱娘陪送俺的嫁妆,咋又让恁来拉呢?”
李杏花看着王春花说:“你要想知道为啥就回家问你娘,俺不知道!”
李杏花又看着王大东说:“拉着走……”
王春花把小盖放在地上,就拉住了他们的架子车,“哥,嫂子,快过年了,俺还要用缝纫机做衣服呢……”
王大东把车子放下,回头看着王春花说:“李大富回不来了,你早晚还是要嫁人的,这台缝纫机咱娘要收回去……
再说了,这本来就是老王家的东西,你嫂子也要做衣服,俺把俺自己的东西拉回去……”
王老太一直在打听着李大富的事情,如今李大富依然没有回来,王春花早晚会改嫁的,陪送她的缝纫机不能便宜了李家。
王大东对陪嫁王春花缝纫机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说他娘偏心,可他不知道,买缝纫机的钱是杨老汉给的。如今他娘让他去拉缝纫机,二人当然是求之不得,就屁颠屁颠的来了,理直气壮的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李满仓和周氏因为两个儿子的事也是心如死灰,没有了希望,所以王大东和李杏花来拉缝纫机,二人并没有阻止,而是眼睁睁的看他们拉走。
李杏花把王春花的手从架子车框上扒下来,王春花就呆呆的站在院里,目送二人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嫂子……快进屋吧……”李桃花过来拉拉王春花,又拍拍她身上的雪,王春花这才反应过来,她就走进了屋里。
周氏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就让李桃花到灶房抱来一捆芝麻杆子,生了一堆火让王春花过来烤火。
小改看见火就欢喜的不得了,她摇摇晃晃的走到火堆旁,把一双红红的小手伸出来烤,高兴的看着王春花,“妈妈……暖和……”
王春花看到小改可爱的小模样,心一下子就化了,她摸摸她的小脸,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只有在这个时候,王春花才暂时忘记烦恼,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停下,周氏做了半锅芝麻叶糊糊,王春花喂小改喝了半碗,她自己却一口也喝不下。
不知道为何,她最近愈发心慌,在一个月前她还坚信李大富会回来,可临近年关,她的心却越来越乱,一连十来天,王春花都梦见了李大富。
李大富浑身是血的看着她,他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王春花拼命的往他身边跑,她越跑李大富离她越远,最后居然消失不见了,王春花一次次从梦中哭醒。
王春花不敢把梦告诉公婆,她知道他们心里的苦楚,在他们面前她尽量不提李大富,即便他们提到,她也会信心满满的安慰二老,说李大富一定会回来的。
李满仓和周氏知道王春花在安慰他们,其实他们心里的那点希望也慢慢的消耗殆尽了,李大富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要是还活着,他早就回来了,这都将近一年了还没有回来,十有**是出事了。
老两口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们也安慰王春花,说大富好人有好报,不会有事的,一家人相互安慰着,相互给对方希望。
大雪下下停停,一直到年底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大家都忙着赶集置办年货,周氏也去街上割了二斤猪肉,想着过年包顿饺子。
三十晚上,天空又飘了鹅毛大雪,周氏,王春花和李桃花在灶房里包饺子,李满仓抱着小改在东屋烤火,小改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吓得躲进李满仓的怀里,“爷爷,俺怕……”
李满仓抱紧小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小改不怕,过年了……放鞭炮呢……”
往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即便吃糠咽菜也是幸福的,可今年过年一下子就少了两个人,李满仓想到俩儿子下落不明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灶房里的几人也是沉默不语,低头包着饺子,每个人的眼里都噙着泪水,他们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嗓子眼的心都会掉出来。
“噗通”院子里突然一声闷响,屋里的人吓得浑身一抖。
“啥东西?”周氏端着煤油灯走到门口照,居然看见院子里躺着一个人。
李满仓也听到了声音,他抱着小改走了出来,说:“咋回事?”
周氏说:“他伯,院里咋有个人?”
在煤油灯的照耀下,李满仓看见一个人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