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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算计
    从匈牙利的佩斯到尼特拉的叶尔喀,再从尼特拉悄然沿着奥匈边境北上,转向东北,沿着摩拉维亚与西里西亚之间的边境线秘密行军。

    1453年5月23日,波西米亚军团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隐秘行动,顺利经由西里西亚公国,自波西米亚东北边境返回了祖国。

    1453年5月24日,天气晴,空气清新,心旷神怡。

    伊钦小镇的天空万里无云,正如伊日的心情同样的明朗。

    他的计谋得逞了,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军队迷路,而无人发觉他已经沿着一条治安混乱的边境线偷偷返回了波西米亚。

    当罗贝尔还在期待与波兰与波西米亚军会合时,他已经在距离布拉格不到一百英里的伊钦思考之后的进一步行动。

    伊日从未忘记1450年的耻辱,波西米亚王国被迫割地赔款,坐视与本国融合了数百年之久的摩拉维亚沦为奥地利人的一个自治省。

    数年的蛰伏,他连剿带抚,逐步消灭了盘踞在西北山区的胡斯起义军,稳定了他独一无二的摄政王地位。招募甘心效忠的前起义军分子,培养出一批独立于饼酒同领党的骨干力量。

    忠心耿耿的饼酒同领党和诏安的胡斯义军,构成了他敢于再度挑战维也纳霸权的两条支撑身躯的大腿。二者相比强大的对手都只配为“身残志坚”,但哪怕坐着轮椅冲锋,伊日也决心不再苟且偷安。

    帅,伊日,帅。

    “呵呵,维也纳的皇帝,还有那家伙,现在肯定都蒙在鼓里吧?”

    伊日把眼睛眯出得意的弧度。

    多少次的博弈,他终于抢占先机。大军无需休整,留守兵马倾巢出动。提早探报的女巫传回了摩拉维亚无兵驻守的消息,皇帝大张旗鼓地率军出发带来奥地利国内空虚的喜讯。

    一颗娇嫩的苹果悬挂在王国的东南故土,亟待有心人前去摘取。

    毫无征兆却早有预谋。

    但在伊日彻底下定决心之前,5月24日夜,他位于伊钦行宫的宅邸大门忽然被敲响。

    伊日坐在空荡荡的书房桌前,见到来人后惊愕站起。

    “你怎么来了?”

    梅伦娜伸出二指,屏退左右,白嫩的指尖在丈夫惊讶的脸上掐起一块肉。

    “我不能来吗?”

    “疼疼疼疼!”

    他发出非人的惨叫,吵醒了梅伦娜怀里的孩子——二人爱的结晶,一个可爱的女婴。拥有和她母亲同样美丽的名字,梅。

    “乖,不哭。”

    她轻轻拍了拍女婴的脊背,立竿见影。伊日揉着红肿的腮帮,咧嘴笑道:“小梅还是更亲你一点。”

    “因为常年见不到她的父亲。”

    “呃,是啊。”

    房间内顿时充斥死寂般的沉闷。

    良久,梅伦娜难得地抢先打破沉默:“不愿意跟我回家吗?”

    伊日当然明白妻子的意思。

    但他不能听懂,所以只装傻充愣地打了个哈哈:“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补充兵力,前线尚在鏖战,我总不能抛下十字军的弟兄不管,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还会回来吗?”

    梅伦娜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发出询问的是她身躯里的另一个灵魂似的。

    “赢了当然能回来,输了嘛,可能就要迟到几天,我这么尊贵的身份,赎金可太贵了。”

    几句柔声细语,伊日哄着梅伦娜带着女儿离开了伊钦。

    骑在马上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的马车,伊日倏地跟身后随从叹了句:“如果我不是伊日·波杰布拉德就好了。”

    “大人?”

    “年轻人,祝你有朝一日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随从面露困惑之色:“可大人,我还想跟随您建功立业呢。”

    “建功立业,嗯。”伊日面无表情地冲他点点头,“好吧,我听你的,朋友,我们去建功立业吧。”

    摩拉维亚,布尔诺。

    这里聚拢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与布尔诺的本地居民。

    极少有机会瞧见贩夫走卒与达官显贵共聚一堂,但在威廉酒馆,骑士与农民斗酒,商人与男爵赌博乃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色。

    威廉酒馆的老板,是曾经化名为“卡拉季奇”,协助罗贝尔夜袭过胡斯军营地而一战成名的功臣——伊斯特洛维普拉夫。

    他被布尔诺的本地市民戏称为“说谎者”伊斯特拉。在斯拉夫语里,伊斯特拉是女人的名字。这个半是挖苦半是功勋的称呼囊括了他短暂却传奇的军旅生涯,也是无数胡斯徒人生的缩影——压迫,反抗,起义,镇压,诏安,作战,退役,还乡。

    在军需处以放弃爵位封赏为代价,支取了一笔高额的退役安置费后,伊斯特洛维普拉夫倾尽其财,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包下了一片地皮,盖起了一家三层的酒馆旅店,命名为“威廉酒馆”,以纪念自己与德意志人的不解之缘。

    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了两年。

    他退役后,曾经军中的同袍有的靠军功受封为偏僻乡下的小骑士,每季度述职时重聚布尔诺,常常在他的酒馆聚会宴饮,造就了贵族与平民喝酒打闹的奇景。

    今年5月下旬,又到了各级领主齐聚摩拉维亚总督府的日子,一群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于此觥筹交错,感慨曾经征战岁月的艰苦与富贵生活的来之不易。

    5月25日,威廉酒馆。

    “砰——”

    一个披挂盔甲的男人忽然从酒馆大门飞了出来,沿途的桌椅木门尽皆撞烂,一屁股摔进门口的泥浆。

    男人盔甲外的纹章袍表明其贵族的身份,可过往路人无一人表露讶色——按理说,殴打贵族是毫无疑问的死刑,而能让市民如此冷静的原因只有一个,殴打男人者的同样是特权阶级的一员。

    “哈哈哈哈,伊万,怎么回事?富贵日子过久了,连老板都打不过啦?”

    酒馆内传出一阵张扬放纵的大笑。

    贵族男人羞恼地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泥点子,撸起袖子再次冲进酒馆。

    “他妈的,伊斯特拉你别跑,看我今天弄不弄你就完事了!”

    酒馆又一阵拳打脚踢,男人再次从酒馆里被赶了出来。

    这一次他不再嘴硬,拍拍身上的泥土便灰头土脸地坐回了酒桌旁。

    酒馆一楼中央,光着膀子的伊斯特洛维普拉夫露出精壮的肌肉。尽管退役当了小酒馆老板,他依然没有放弃每日锻炼。

    和他那些个个荣华富贵的旧日袍泽相比,他反倒成了唯一一个没有放下军中习惯的人。

    他落座一旁,忽地发出一声喟叹。

    “世界变得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