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闻虎威将军嫡女李氏瑰月,秀外慧中、娴雅静淑,特命接入凤藻宫陪伴凤驾数日。”
凤藻宫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刮得在场每个人耳膜鼓动,不知道他伺候皇后娘娘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的嗓音,天长日久的,皇后娘娘又怎生忍受得了?!
王公公满意地看着众人诚恐诚惶跪了一地的样子,昂首,斜眼睥睨,问:“哪位是李小姐啊?快随咱家进宫吧,皇后娘娘可还等着呢!”
跪在前头的殷浩泽按住了欲自行掀盖头的新娘子的手,他略靠近新娘子,耳语道:“稍安勿躁,没事的啊!”
只这一句,石如意就感到了心里安定了许多,她信任地轻轻点头:“嗯!”
殷浩泽这才回头,对宦官笑得如沐春风:“不知这位内官如何称呼?”
大太监身后早有小太监谄媚道:“这位,是我们凤藻宫的总管太监,王公公。”
殷浩泽赶紧拱手道:“哎呀,原来是王公公,久仰久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公公也回了一礼,道:“不敢不敢,还未恭喜殷公子与郡主新婚大喜。”
殷浩泽也会来事儿,立刻满脸堆笑地说:“哈哈哈,多谢多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公公快快随我入席,怎么也得多喝几杯,方显我的敬意。”
拂开殷浩泽欲来牵拉的手,王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喝酒就免了吧,咱家还要赶回去交差呢!不知哪位是李小姐,快出来随我去面见皇后娘娘吧。”
殷浩泽眼神连闪:幸亏我早晨当机立断,让殷十一和李铁柱他们护送表妹回返蕲州,要等到现在,岂不麻烦了!
前日,明夫人的示警,大家就很担忧。今日一早,绿蕉更是在小姐的妆匣下面发现了一封朱砂写就的信,只两个字——“速走”。
李瑰月本来还想瞒下此事,待殷浩泽表哥婚礼后再作计较。绿蕉不依,经过上次事件后,她再也不敢大意了,拿了示警信就找表少爷讨主意去了。
殷浩泽当即拍板让瑰月立刻离京返乡!
王公公如此急迫又不甚友好的态度,只怕凤藻宫里的那位娘娘并没安好心!不知道哪个有心人知了消息,发出警告,将来一定要重谢这位仁兄。
殷浩泽顾不上宾客们的瑟缩害怕,自顾搓着手,遗憾地说:“哎呀,皇后娘娘如此厚爱抬举我家表妹,真是洪恩浩荡啊!可惜……”他为难地咋咋舌:“可不巧的是,她已经离开镐京,转回蕲州去了。”
王公公开始冷笑:“殷公子,不好这样戏耍咱家吧?昨儿还有人看见了李小姐出入,今日你大婚,你跟我说她离开了?回家了?您说,这叫我怎么跟娘娘回话啊?!”
殷浩泽还是在搓手,他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诚惶诚恐地答道:“是啊,昨儿安床的时候,她还在栖园,这一点儿也不错!可后来就收到了蕲州的家信,我小姑父去洞庭湖剿匪去了,我表弟李琅去西隆前线了,家里就剩我小姑姑独立支应门庭。这不,她老人家一劳累就病倒了!您看,我大婚她都没能来,昨日收到的信里说姑姑病情加重了。我表妹小姑娘家家的,想了一个晚上,一大早就万分愧疚地来向我辞行,说再也等不得一时半刻了,她实在太担心姑姑的身体了。”
王公公的脸已经难看莫名,殷浩泽还冲他笑得一脸欠揍的样子,语气却十分遗憾地说:“这表妹要急着回家给母亲侍疾,我做表哥的怎好拦着呀?只有遂了她的心意了。”
摊着的双手,殷浩泽一脸虚假的无奈,王公公怒气无处可发,只能冷冷地“哼”一声:“就这么巧?”
“就这么巧!”
殷浩泽眼里带笑地与王公公对峙着。
王公公后面的小太监又悄悄走近他,小声说:“早晨出发的,一个小姑娘走不远的。”
王公公眼睛一亮,随即凶厉地盯了殷浩泽一眼,宽大的袖子一甩:“我们走!”
殷浩泽目送王公公一行离去,忽感有人拉他袖子,一看原来是新娶的娇妻,就温声宽慰:“不怕,我把侍卫都调给她了,护她平安回蕲州应该没有问题!何况,你没发现吗,这还少了一个人?”
很快他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妻子蒙着盖头,哪里能知道谁没有来?他再靠近新娘子,小声说了句话,新娘子耸起的肩才放松下来。
景胜郡去往通口的官道上,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疾驰着。
可簇拥这辆马车的二十名侍卫就不平凡了,他们个个身材健硕、体态挺拔,眼神更是锐利坚定,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
马车里的正是李瑰月!
“唉,真可惜,浩泽表少爷大婚,如此的热闹,我们居然看不上!”
绿蕉点着红樱的额头,嗔道:“你就知道看热闹,小姐的安全不重要了?”
揉着额头,红樱不满地说:“我哪里是抱怨没有热闹看啊。我是想,我们这样听风是雨地就离开镐京,到底对不对?”
绿蕉欲再说红樱,李瑰月疲惫地捏了眉心,道:“你们都别争了!我想过了,我离开,浩泽哥哥这婚或许结得还平稳些。”绿蕉、红樱都不解地望向自家小姐。
小姐眼神空蒙,声音低缓:“从流言起,就说明有人针对我,也只针对我,我离开对大家都好。况且我离家日久,父亲、兄长都不在家中,我确实该早日回家陪伴母亲才对!”
是倒是这么个道理,可小姐情绪太低落了,红绿二女一时默默,不敢言语。
突然,一声马的尖锐嘶鸣响起,马车也停止了前进。
“怎么回事。”绿蕉警觉地掀了一角帘子,向外张望,这一望,她脸色煞白,回头道:“小姐,我们被一伙黑衣人包围了!”
不用绿蕉说,瑰月也知道了,外面两方人马已经交锋起来,想忽略都不行。
“小姐,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来路,点子有点硬!我和其他李家的弟兄断后,由十一他们领着您突围出去,我们在通口的凌云渡会合,您看如何?”
李铁柱瞅了个空子,退到马车窗边请示道。
自从上次他们弄丢了小姐,一直很是愧疚,在殷家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这次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将功补过,好好表现一回。
瑰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当前的形势。此时官道两旁都是小山,这伙黑衣人都是从山上下来的,她冷声道:“只怕未必走得了啊……”
果然,她话还未完,一支泛着森森寒气的羽箭就“夺”一声盯入马车的车辕上。
山上还埋伏有弓箭手!
殷、李两家侍卫都是经历过特训的高手,马上自发地以马车为中心,将马车团团护在中间。
绿蕉、红樱一左一右,将瑰月护在身后,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们的紧张、害怕。
“不用怕,我们的人都是好手,撑一会儿没问题。这是官道,总有人来往,他们不敢恋战的。”此时,反倒是李瑰月安慰起红绿二女。
红樱坚定地点头,绿蕉也稍微缓和了容色。
羽箭呼啸着不停往马车棚上招呼,就像下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冰雹。
突然,又一声高亢的马的嘶鸣,驾车的马中箭了!它负痛之下,拖着马车,不管不顾地冲撞了出去。
殷十一和李铁柱惊见马车倏忽冲了出去,想要阻止,都各自被敌人缠住,其他人亦是同样光景,竟只能眼睁睁看着惊马拖走了小姐。
就在此时,斜刺里,又冲出一批人,骑着健马,如风地追逐小姐她们去了。
一切来得快,去得快,殷十一他们再心急如焚,也一时摆脱不了这些杀手。他们只有使尽全力,先料理了这帮如附骨之蛆的杀手再说。
风呼啸过耳,将马车帘子吹得高高扬起,外面的景物就如风驰电掣般倒飞而去。
惊马近乎疯狂,慌不择路地一通狂奔,主仆三人惊魂未定地拥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自救……
跑着跑着,三人都绝望地看到,前面有道断崖横亘!
天要忘我?瑰月内心崩溃,遇袭加惊马,惊马奔断崖!就是梅姐姐的剧本也不敢写得这样跌宕起伏啊!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
主仆三人同时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过了好久,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三位姑娘,恐怕要委屈三位从马车窗户钻出来了,因为,前面车门——实在是下不了了。”
居然得救了!意识到这一点,李瑰月一阵狂喜,随即睁眼四顾,查看当前情形。
最后关头,有人砍断了惊马与马车联系绳子,马坠下悬崖,马车则堪堪停在崖边,她们得救了!
马车外,围了几个蓝衣劲装的骑士,都神情冷漠,不拘言笑的样子。为首的男子反倒个子不甚高,相貌也很平常,他也神情严肃,唯一双桃花眼还是忍不住泛出了笑意。
“这位大哥,是您救了我们主仆吗,真是非常感谢!”李瑰月率先出声。
为首男子摸了摸鼻子,有低笑从他鼻腔传出:“啊不,在下哪里有这样的能力,救你们的是我家主人。”
“桃花眼”说完,还朝右手边的林子里努了努嘴。
瑰月主仆这才注意到,林子里隐隐约约还站了一人,只能看到黑袍一角。
瑰月想走过去道谢,“桃花眼”忙拦了一下:“呵呵,姑娘,我家主人生性害羞,尤其怕和陌生女子说话,姑娘就莫要为难他了。”
李瑰月的嘴就忍不住抽了一下,这慌撒得也太不走心了,张口就来。算了,人家既然不愿相见,必然是有苦衷的,那就算了吧!
多年后,李瑰月想,如果当时,她大着胆子,到林子中去看看那个“救命恩人”,一切会不会都不同了?
可惜——此时,她还是个有几分娇矜的小姑娘,人家摆明了不愿相见,她也不好上赶着见面不是。
几个蓝衣人动作麻利地把瑰月的马车推回大路,拿他们自己的马绑在马车上,全程不说一句费话。“桃花眼”拿出地图,细细告诉了瑰月去凌云渡的路径,然后就含笑不语了,这是要催她上路了?
马车悠悠向前,瑰月回望,那几个人还在路边,并没有离开。少顷,那个黑衣主人也踱步出来了,可惜已经看不清面目,只是那身形,似乎,有几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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