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楼主带着李瑰月,慢慢悠悠地走着,到长沙的时候已经正月初四了。
她们一行投宿在长沙最好的四季美客栈。
因为是正月,一般人不在外走动,这一行客人就很引人注目。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老太太,领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后面还跟着一个鬼气森森的男人,这阵仗怎么看怎么怪异。
四季美客栈的老板见多识广,只要客人肯给银子,不打听客人的**是他们这行当的第一要务。
私下里呢?
店小二到楼上送热水下楼来,就立刻轻声报告道:“掌柜的,小的看得清清的,那个老妇人真的没有吃东西;那个年纪小的,长得最好看的姑娘特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另外一个姑娘总在苦苦劝她;那个男的……似乎……也不怎么吃东西,掌柜的,她们这几位客人怎么这样奇怪,大过年地,不在家里待着,反倒在外游荡。我看她们,也不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江掌柜没有回答店小二的话,只捋着胡子,眯着眼睛沉思。
半晌,江掌柜就赞许地拍拍店小二的肩膀,问:“她们还说了什么吗?”
店小二摸着后脑,仔细想着,突然,他眼睛一亮,说道:“有有有,那个鬼里鬼气的男人有一次跟我打听桃花山来着。”
桃花山啊,那可是大大有名啊!相传,当年南楚吴广王兵发长沙的时候,有个乡绅为了讨好吴广王,就说长沙往南百里,有座桃花山,山里有个金精洞,洞里住着位女仙人。乡绅说女仙人窥了天道,又美丽非凡,若是吴广王能聘她为妃,必定能所向披靡,直取天下。
后来,吴广王到底没有娶成这位女仙人为妃,却真的做了江南的霸主,坐拥半壁江山。就有好事的人寻思,莫非吴广王真的得了仙人相助,所以才能成为人王?于是就有人开始寻找起桃花山、金精洞,做着也遇上仙人、得场富贵的美梦。
可是,谁都没有找到这个女仙人!因为就是长沙土生土长的人也不知道桃花山在哪里。长沙城往南走了百里又百里,山倒是不少,就是没有什么桃花山。找不到桃花山,自然寻不着金精洞,更见不了倾国倾城的女仙人了。
因此,就有人说这吴广王聘仙女的传说是杜撰的,否则,怎么会找不到地方呢?
四季美二楼的天字号客房里,沈令仪拿着本旧书,沉吟不语。
她选择来长沙,是有原因的。
当年,冷宫之中,那个黑衣人许她不死之身,交换条件就是要她找出仙山宝藏所在。她定下毒计,暗害死了伦儿以外的其他王子,她本来打算,吴沛无奈之下,必定告知伦儿仙山宝藏所在。可惜,她的计划来不及实现,南楚就灭国了。吴沛那个没出息的男人在琼楼顶横剑自刎,仙山宝藏成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后来,江山易帜,黑衣男人也未来讨要报酬,她却从未放弃找寻这个宝藏,因为她觉得她受的所有痛楚,必须拿拥有仙山财富来偿还才值得。
当然,她找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长沙。通过研究南楚国史就能发现,长沙这个地方是吴家人命运的转折点,可以说吴家是从这里才真正发迹的。那么,当年吴广王在长沙一定有不同寻常的经历,或者说,如果吴家真的掌握倾天宝藏,极可能跟长沙有关!
她也曾踏足过长沙的山山水水,却一无所获,后来只有放弃了寻找。直到今年,蕲州李家的嫡女误闯太液湖地宫,她才惊觉,一切似乎还有可为!
当然,这还要感谢她的后人,那个野心勃勃又痴情自私的姑娘,放出流言说从地宫里出来的李瑰月有南楚宝藏的线索。她当时嗤之以鼻,那个地宫,她搜寻了千遍万遍,哪里还会余下什么线索?当时,她就判定是自己的后人别有用心,为给李瑰月添堵说了混话,因而也不戳破她,随她去闹,万一,还真被这姑娘折腾出什么线索来也说不定呢!
不久前,她又得到确切消息,李家那个姑娘确实得到了仙山宝藏的开启关键!
当然,这个消息还是她的后人姑娘带来的,这回,后人姑娘带来了本《南楚旧事》的野史。
呵呵,她竟从未曾想到去看看南楚野史!当她静下心来翻看这本野史时,才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开国王后陆氏,竟然本来是长沙人!
“后生于湘州长沙郡,因惜河泛滥,举家迁离至荆州,时年十岁。”
这句话为什么能引起她的重视呢?只有曾为南楚国母的她才知道,王室谱谍,官方史书都明确记载陆后乃土生土长的荆州人氏,十五岁与吴广王结为夫妇。这本野史居然说陆后本为长沙人!无疑,肯定是有一方在说谎?而说谎,必然是为了掩盖某些事实。
这使得沈令仪不得不想到吴王欲聘张仙女为妃的传说。这个传说有两个版本。一说吴广王不忘糟糠之妻拒娶仙女,仙女感动之余赠传国玉玺和明月金珠,后遂成南楚国;二说,陆后替夫求娶仙人,仙人感其贤德,遂赠传国玉玺和明月金珠,后成就南楚基业。无论哪个版本,都不曾提到陆后本是长沙人。
沈令仪又翻开了那本《南楚旧事》,扉页上注明的作者是桃源翁,这倒是个奇人,居然知道或是杜撰了陆后不为人知的过往!
陆后家贫,底下还有弟、妹数人,家中常常断粮,姊妹们都饿得面黄肌瘦。一年,降雨月余,惜河决堤,陆后家乡尽成泽国,陆后一家亦自此离散,只余年长的陆后与陆父侥幸生还。家园被毁,无以生计,陆后和父亲就随着难民流落到了荆州。
沈令仪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桌子,沉吟不已,后人姑娘说这本书也是他人所赠,赠书人还说仙山宝藏确乎在长沙,打开宝藏的关键就在李瑰月。沈令仪不禁好奇,什么人能言之凿凿地断定仙山在长沙,他又是如何知道李瑰月掌握了开启宝藏的关键。这个知道一切的人更令人在意,他为什么不觊觎那倾天的宝藏,为什么反而把线索拱手他人?
荆州,梨香楼里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更劲爆的是这位客人居然带着玄铁面具前来。
梨香楼三楼,落针可闻,梅唤雪还是呆愣状态,花适宜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良久,梅唤雪揉揉僵硬的脸,词不达意地说了起来:“童老……这太意外了……您不是萧世子的人?”
消失了好久的童老突然出现了,还是褐色葛麻衣服,揣着个大烟锅子,鹤发童颜,笑逐颜开。
“诶,梅丫头,我又没有卖给萧家,怎能说是萧世子的人?”
“呵呵呵!”梅唤雪干笑两声,两眼仍旧灼灼地盯着桌上的玄铁面具。
九家人等了多年的共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然而来的人却是如此的意想不到!
“您……您……是继任尊者?!”
梅唤雪的内心是失落的,这个继任尊者无论是殷老或是李瑰月或是她熟知的哪个家主,她都会誓死追随,可——来人居然是这位萧家的前幕僚!是的,她难以接受,她难以接受代表光明、救赎的继任尊者是萧家的人,不管这位笑呵呵的老人是善是恶,他毕竟曾经贴上了萧家的标签。
昨夜,她为月儿失踪一事忧心如焚的时候,夫君趁热打铁地告诉了她公公石驸马的见闻,萧天佑原来是个彻底的宵小之辈,那么萧家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童老觑着梅唤雪的神情,还是笑眯眯地,明亮的双眼里尽是了然。
“梅丫头,老头我不是萧家的人,在萧家待过一段时间,不过是权宜之计。至于这个么……”
童老指了指桌上的玄铁面具,笑容隐去了几分,但还是和煦地说:“这个东西,并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替这个东西的主人来送个信而已,他怕我无法取信于你们,才给了我这个东西。”
梅唤雪同花适宜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有些松快了,原来童老不是继任尊者!
“那——敢问童老,继任尊者是谁,现在下榻哪里,某等好前去拜迎。”花适宜试探着问。
“哈哈哈!”童老洞悉一切的眼中溢满笑意,他爽快道:“你们放心,继任尊者不是萧长空!而是一位品性高洁,足堪领导九家的——年轻人!你们也不必急着现在打听他的事情,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待将来时机一到,他自然会来同各位相见的。”
梅唤雪同花适宜被童老看出了心底的担忧,一时讪讪,待知道担心的情况不会出现,他们又一同舒了口气。眼前老人虽然从前帮萧家办事,但他的言谈气度还是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不知少主托您老给我们带了什么信来?”
解除了担忧,花适宜马上就认下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少主,梅唤雪颇有些埋怨地瞟了他一眼,这还没有弄清楚呢,就如此急切地认下少主了?
花适宜冲梅唤雪笑笑,又示意她看玄铁面具,意思很明白,信物都出现了,哪里还有什么问题。
童老对二人的眉来眼去并不在意,习惯性地取出烟锅子,美滋滋地咂摸了两口。
吞云吐雾间,童老的声音又响起:“少主已经知道月丫头失踪之事,命令你们按兵不动,他会亲自前去营救月丫头的。”
此言落罢,梅唤雪就不 淡定了,她急切道:“童老,少主一人前去救月儿会不会……”
她想说会不会力有不逮,但又觉得这样说不太礼貌,就留了半截,反正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她的意思,童老肯定明白。
“唉!”童老一声叹息,道:“你们放心,少主一定会将月儿安全带回来的,作为继任尊者,这点本事没有,如何服众?”
是倒是这么个理儿,梅唤雪抿着唇,她到底与月儿亲厚,还是不太放心。
童老在桌角磕了磕大烟锅子,笑呵呵地看着梅唤雪,温声安慰:“你们放心,我只告诉你,于公于私,少主都不会让月儿出事的,多的我就不能说了。”
顿了顿,童老继续道:“少主这样安排,是怕人多打草惊蛇,反而达不到目的了。我们这次不但要营救月儿,还要找到隐藏在她身边一直祸害她的人,同时——也是为了仙山宝藏!”“仙山宝藏?”
花适宜、梅唤雪同时发问。
“是的,仙山宝藏据说财富无尽,得到它或有能力问鼎天下!”
“这么说,少主的目的主要还是财富啊?”梅唤雪的声音就不大好听,这突然而来的少主是什么样子她还不知道,但月儿是她的至交好友,她自然更担心月儿的安危。
“诶,这么一笔惊天财富,自然不能置之不管,若是叫野心勃勃的人得了,天下苍生岂不倒悬!”
花适宜比较冷静,很快看出问题症结。
童老赞许地看着花适宜,点头道:“的确,此刻掳了月儿的人正是漏网的琼楼楼主。那个妖妇若是掌握了这笔财富,能有什么好事?”
梅唤雪思考着童老的话,缓缓地点头,是啊,九家的确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那极可能令天下人又陷入战争的泥沼。旋即,她大睁美眸,问:“仙山在哪里,宝藏有多大?”
童老就讲了一个故事。
远在大夏时代,距今一千八百年前,一个平常不过的夜晚,长沙郡西南的天空忽然亮白如昼,天空中雷声隐隐。未几,一星如月,托着长长的尾巴就斜斜地坠入南边莽莽群山之中。继而,大地震颤,炽亮如日临大地,又一瞬而逝。之后就是山林大火,烧了整整三天,长沙以南成为一片赤地,人畜、房舍损伤无数。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青山复绿,荒草掩径,有好事的人也曾去探寻降落的陨星,却一无所获。
时光像流水一般过去,人们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毕竟,老百姓最关心的还是穿衣吃饭,然而,却有一种隐秘的传闻在长沙乡里流传。
当年,神仙随陨星下降,就藏在长沙城外莽莽群山之中,若是谁有幸,得遇仙人,仙人会赠其大块的黄金和延年益寿的秘方。
所以,长沙城外有仙山,云深不知处,若是有福人,一朝入仙山,长命享富贵!
童老摇头晃脑地讲了一段久远的传说,与此同时,四季美客栈上房里,沈令仪自言自语:“仙山会不会就是桃花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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