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恭在书房里跟副将密谈。
“属下打探了一下,李卫确实是受崔家唆摆揭露皇后身世的。您看,要告知陛下吗?”
百里恭阴着脸,半晌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若想知道,自然是可以知道的。若是他想做糊涂人,咱们何必多事!”
副将一愣,旋即点头,反正他们这些人都是以将军马首是瞻的,自然将军说如何就如何。
“城里还有什么大事?”百里恭随口问了一句。
大事?什么样的事才叫大事,副将来不及细想,就抱拳禀报起来。
“谢丞相夫人将家族中一位女郎接入京中,近日频繁带着这名女郎走访崔、沈两家。”
哼,谢熠这个老狐狸是想遍撒网广收鱼呢!他打量那沈、崔两家都是傻子么?
“还有呢?”
“哦,还有沈侯爷家的小少爷突然非常活跃,从前他都是很低调的,最近却频繁出入瓦肆勾栏,常常一掷千金。”
百里恭一顿,旋即又笑起来:“这倒有意思了,他爹穿着麻布粗衣,在朝堂惺惺作态,他却出手大方,一掷千金?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闹吧!”
“还有呢?”
“还有……”副将说不出来了,玉京就那么大一点儿,哪里有那么多的大事儿?不过,他一触到将军冷冷斜过来的眼光,就吓得冷汗淋漓。这冷汗一出,还真叫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呃,国丈李孟春……被他夫人抓花了脸……不知道算不算……大事。”
副将声音越来越低,他觉得将军马上就会大发雷霆,因为连他都觉得这些事儿都太鸡毛蒜皮了。
“噢?殷夫人居然雌威若胜?”
将军意味不明的问话,叫副将愣住了,难道将军对李家的事感兴趣?是了,今日,陛下才封了李将军为扫北军元帅呢!哼,将军是十万忠勇军的主帅,凭什么要屈居李孟春之下?皇帝这个决定,不要说将军心里不痛快,整个忠勇军上下都是不痛快的!
想定,副将也有了主意:“呵呵,别看李将军在外面威风凛凛,在家里,那就是一只弱鸡,见到他家夫人就如同老鼠见了猫……”
“说说,殷夫人为了什么抓花了李将军的脸……”百里恭冷冷打断了属下的滔滔不绝,只想听要紧的内容。
“呃……听说……殷夫人疯了!”副将立刻将万千蜚闻浓缩成了一句话。
这也太简练了,百里恭转过身来,面对副将,肃容问:“我是说,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殷夫人为什么要抓花她夫君的脸?”
这,副将为难了,都说了殷夫人疯了,那疯子做事还能有啥讲究不成?再说了,这事儿他也就是随便听了一耳朵,实在知之不详。谁能知道将军居然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
“呃……属下并不十分清楚,只听到了一些流言,说殷夫人自长子战死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她时常在府里打骂下人,骂李家所有的人,骂……皇后。大约是昨日吧,李将军沐休回府,夫妇二人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李将军从府里落荒而逃,脸上鲜血淋漓的,样子好不恐怖!”
呵呵,这倒有趣!殷氏这个人曾经当殿给帝后难堪,她为了寻找儿子尸身甚至不惜与德妃结盟……她这样不顾皇后和李家的颜面,李孟春就算再怕老婆,少不得也要责怪几句,尤其是最近又闹出了皇后身世的流言,夫妇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百里恭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居然十分欢快。这个殷氏,不过如此,亏当年那个人还对她赞誉有加。
“今日一早,李府的管家就拿了侯府的名帖,去甜水井巷请了花神医给殷夫人看病呢,结果,听说花大夫也被殷夫人骂了出来。要我说,她是脑子有病。”
灵光一闪,百里恭突然就有了主意。
“你给我挑几个军中好手待命,此事绝密,不可让旁人知晓。此外,你去替我办一件事情。”
百里恭靠近副将耳朵,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
金华宫
待众宫人鱼贯而出后,沈蓉已经泪流满面了。
沈嬷嬷吃惊又心疼,急忙拿了凉水浸透的帕子,细心给沈蓉擦拭眼睛。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不过就是个位份,陛下到底封了老爷夫人爵位,还能世袭罔替,这也是不得了的殊荣了,就是皇后母家也不过如此。您莫伤怀了,仔细伤了腹中小皇子。”
沈蓉垂头,看了眼高耸的腹部,心酸又起:“我原指望,这次献财,他必定能对我另眼相看,可……”
沈蓉说不下去了,她爱萧长空,自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的神魂就为之夺,为了得到这个男人,她可以不惜一切!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她似乎总得不到这个男人的真心相待。萧长空甚至连四妃之首的位份也舍不得给她,这说明,不仅李瑰月,就是崔贞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都比她沈蓉高。这叫她怎能不嫉妒如狂呢!
轻叹一声,沈嬷嬷不敢说什么,但她内心也为大小姐觉得累。这偷来的情,到底经不起世情颠簸。小姐就输在太执着了!当然,本来同李家琅少爷议亲议得好好的,就差三书六礼了。可小姐偏偏遇上了现在的大周陛下。真是一眼万年哪,大小姐的心从此就沦陷在这位陛下的身上。为了得到这位爷的青睐,大小姐可以说是使尽了手段。
萧长空并不是好色之徒,对小姐炙热的眼神暗示,完全无动于衷。这样的情形,不但没有令大小姐退却,反而令她对萧长空越发痴迷。唉,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沈家的生意遍及各行各业,其中不乏从异域带回来的稀罕物件,有人向大小姐推荐了一种媚香,只要女儿家喷洒少许到脖颈、手腕处,就没有哪个男人拒绝得了这种香味的魅力,定会被吸引,被魅惑,一切都能水到渠成。
大小姐用了这种媚香,果然如愿同萧长空有了鱼水之欢。之后,更是靠着这香,让萧长空对她产生了迷恋,就是娶了如花似玉的正妻后也对小姐恋恋不忘。
沈嬷嬷的眼神幽深起来,有些事她不敢说,皇帝对娘娘,到底是什么心态,会不会只是药物之下的迷恋,以及对沈家倾囊相助的一种回报?
娘娘似乎从不去细究这个问题,反而是刻意回避。沈嬷嬷很怕,娘娘越想抓得多,只怕越得到的少。
像这次,沈家不惜与北国文太后交易,才得到了那批黄金。娘娘本以为靠着这批黄金,能彻底打压李家,扳倒皇后,只可惜,只是得了个武安侯的虚衔而已。可是,沈家欠文太后的债,还没有着落呢!
“娘娘,后位之事看来只有徐徐图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还欠着人家一个承诺呢!”
差点儿忘了这一茬,沈蓉眸色锐利起来,是啊,她拿了钱,还没有替人家办事呢!
“娘娘啊,这事儿啊恐怕不是咱们原先想得容易。你看啊,都这么多天了,章台宫里搜了遍,玉京城里也是升天入地地找,一直就没有消息。这人找不到,咱们怎么去杀啊。”
沈蓉没有说话,眼神变幻,末了,她问:“那个竹风还在我们府上?”
说起这个,沈嬷嬷尤其恼火,那个竹风不但依旧住在沈府,还每日里招摇地来去青楼瓦肆,挥金如土,玩得那叫一个开心。这也就罢了,他每日必点沈嬷嬷的小儿子随行,弄得她小儿子苦不堪言,今日还托人带信,求她想办法,赶快送这尊瘟神走。
呵呵呵,这小子想得好简单,人家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哪里会肯就此离去?
“没呢!他每日里盯着小少爷的面容,在勾栏瓦肆徘徊。据说,如今是玉京城里风头最盛的纨绔之一。咱们小少爷的名声,都被他败得没了。”
沈蓉勾唇嘲笑道:“小弟又有什么好名声,不也是胡天胡地地玩?且让他闹去,他玩开心了,就没时间找咱们践诺不是啊?唉,如今之势,只有拖一天是一天了,看看再说吧!”
沈蓉没有说,其实,竹风这样闹也是有好处的,历代君王,并不喜欢外戚过于强大,沈家富可敌国,若是还有个精明的继承人,皇帝该不安了。就好像皇后腹中的胎儿,怎么丢的,沈家人心里可不能没点儿数。
“哈哈!”沈蓉突然开心起来,笑靥如花道:“其实,崔贞儿真是我的好姐妹呢,这次她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噢?娘娘的意思是……”沈嬷嬷疑惑地问。
沈蓉停止发笑,眼中露出嘲讽之色:“她这次恐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从前,她一直藏着掖着,扮演一个餐风饮露的清高样子。这次,她为了 扳倒凤仪宫那位,动作忒大了点儿,只怕本性暴露她尚不自知呢!陛下是个傻子吗,他此时并不想得罪李家,崔贞儿非要此时将事情挑破,陛下能高兴吗!”
沈嬷嬷如梦方醒,问:“娘娘是说,李卫是贤妃安排的人?”
“嗤!”沈蓉冷笑:“那是自然的了!贤妃为何如此急切呢?难道她也想在孩子出生之前,将正妻之位弄到手?”
当今之世,嫡子与庶子,身份天差地别。她如此不惜一切地与竹风交易,其实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想到此,沈蓉一时颓然,她的前面,还横亘着崔贞儿同李瑰月两大强敌呢!
“对了,前一段时间,承恩侯夫人不是闹得挺欢的,天天递牌子,想进宫,最近怎么反而没动静了?难道是她已经想开了?”
沈蓉拨弄一串海螺珠配绿松石的手链,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嗐!她哪里是想通了,听说是病了!”。
“噢?”沈蓉很意外,随即闲闲道:“她向来身体康健,鲜少生病。难道真是丧子之痛太过,连她也撑不住了?”
沈嬷嬷捂嘴儿笑,眼睛里泛着八卦的光芒:“城中都在传说她得了疯病了,终日要么自言自语、谁也不睬,要么就打骂仆从,我还听说……听说她拿刀子割自己的手腕呢,幸亏发现地早,否则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呢!”
“不能吧!”沈蓉完全无法相信,殷夫人会是个自暴自弃的人,她蹙眉道:“会不会以讹传讹,未必是真啊!”
沈嬷嬷更来劲儿了,她凑近德妃,道:“真真的,昨日,李大人好容易沐休回府,两夫妻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李大人的脸都被殷夫人抓花了,从府里落荒而逃,很多人亲眼看见了!”
沈蓉抿嘴,倒也没有料到李孟春夫妇会走到这般田地,若是没有后来的意外,这二位当是她的公公和婆婆了。沈蓉对这二人倒没有什么恶感,殷夫人虽然对旁人趾高气昂的,对她倒是总和颜悦色,就是李二老爷,也从来都是端方长辈的模样。恨只恨,她同李瑰月是这样有你没有我的立场!恨只恨她对萧长空一见钟情、欲罢不能!
“今日,听说请了甜水井巷的花神医诊治,连脉都未曾把上,花神医就被殷夫人赶了出来。”
沈嬷嬷顾自说着,没看到沈蓉怔忡地样子。
“如今的承恩侯府,就是个漏风的筛子,什么消息都能不胫而走。殷夫人有病的消息,还不是府上的仆人漏出来的,坊间传得神乎其神。说殷夫人杀了皇后生母,如今皇后生母来寻仇了,害死了琅少爷,下一个目标就是殷夫人。你看看,殷夫人但凡振作一点,哪里能容得了这些鬼祟的东西待在府里!”
“娘娘!”沈嬷嬷回头,看到主子眼里泛着诡异的光芒,不由心里一跳,讷讷问:“娘娘……是……是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沈蓉突然转嗔为喜、容光焕发,她拉着沈嬷嬷的手,兴奋地说:“嬷嬷啊,好嬷嬷,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沈嬷嬷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娘娘这是怎么了?
沈蓉眯眼,喃喃道:“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说不定我可以一次性解决两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