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云闲鹤轻松躺平晒太阳的悠闲,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想要说服云闲鹤配合检查其实不难,难的一点在于怎么让对方进到有检查仪器的医院、或者诊所里。
“带回实验室。”
灰原哀提出这个观点,随后有些迟疑的看向诸伏景光:
“他对实验室有排斥感吗?”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还是在家中完成检查。”
这就很难办了,毕竟大型的仪器搬过来非常费劲,也不好搞到手。
“浮云集团没有私人医疗团队吗?”
听到这话的诸伏景光一噎,无奈的叹气:
“他反问我,为什么要建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
原本以为只是简单问诊的灰原哀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
病人不配合。
强制的话在场的人加在一块可能都不够云闲鹤一个人打的。
诸伏景光倒是想过像最开始那样,
趁着云闲鹤高烧烧迷糊的时候直接把人扛医院里去。
但是现在没了记忆的勇者防备心特别高。
别说把人扛走了,
就是他踮着脚上楼、不用开门,就已经足够把对方惊醒。
“麻烦你了。”
被委以重任的灰原哀拎着她的小箱子,死鱼眼的站在外廊上,看着躺在树下长秋千上的云闲鹤。
对方显然是注意到她来了,但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那只刚才还对他们龇牙咧嘴的哈士奇就窝在秋千不远处,跟一颗网球玩的非常开心。
“云闲鹤。”
听见声音的勇者翻了个身,将脑门朝向对方。
……拳头硬了。
深吸了一口气,灰原哀顶着板砖虎视眈眈的目光,一步步朝着秋千走了过来,最终在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
“我来给你做检查。”
“不用了,我身体挺好的。”
手肘附近的绷带散开了。
灰原哀瞥了一眼露出来的将将愈合的伤口,微皱了皱眉。
“我不是医生。”
“嗯。”
官方式的交流显然不能让勇者产生说话的**。
“啊啦,你是就准备这样跟我耗上一天吗?”
没有回应,翻书的声音被头顶树叶的沙沙声盖过。
少年微垂着眼帘,合着郁郁葱葱树冠落下的阴影,浑浊了异色瞳里所有的情绪。
看着云闲鹤这副拒绝交流的模样,灰原哀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我能感觉到你讨厌我。放心,我也不是很喜欢你,今天来这里完全都是那家伙安排的任务。……另外,看在你寄过来的猫头鹰木雕的份上。”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声音有些别扭。
勇者手里的书猛地合上。
略大的声音惊得灰原哀一僵,抬头看向垂眸眼色沉沉看向自己的云闲鹤,竟是连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没有杀意,也没有厌恶。
云闲鹤仔细打量着对方,根据当初诸伏景光私下里跟自己讲过的相关介绍,轻启齿:
“我并不讨厌你,但也不喜欢你。寄礼物只是社交礼仪,因为光先生说我们是合作关系。”
听到这话的灰原哀讽刺一笑:
“果然,你一直都在防备着我。”
“如果你也被捅上五刀,你也会像我这样。”
“……什么意思?”
兴许是苹果的味道比较好,又或许是今天的天气适宜。
勇者难得来了些兴致,跟对方分享一下自己此刻这番态度的原因。
“那似乎是最严重的一次。我救了一个人,对方的经历几乎跟你没差别。唯一的区别是,当时我赶到时,他的那位锚点,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的灰原哀手脚发凉。
云闲鹤淡淡的抬眸瞥了一眼远处躲在外廊拐角处偷听的三人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柯南,没有太在意。
手里的书被他随意扔在一旁。
原本坐直的人身形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远处的天空,似是在追忆:
“我将他救下,给了他帮助,替他改名换姓,让他拥有全新的人生。”
“那时的我不喜交流,对他虽说算不上有多热切,但至少也能喊一声朋友。”
“然而五年后的一天,他约我吃饭,告诉我他知道了当初他弟弟死亡时我也在现场这件事。”
讲到这里的云闲鹤短促的笑了一声。
那双无悲无喜的异色瞳慢慢垂下,与女孩的双眸对视上:
“他说,感谢我的帮助,感谢我那愚蠢的善良。”
“他说,想让我看看他这五年的‘成就’。”
缠满绷带的手指轻按压在小腹上,而后在整个腹部周围打了个圈。
勇者看着好像没反应过来的灰原哀,微勾了勾唇角,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轻掀:
“他说,五年的蛰伏就是为了这一刻。一年一刀。”
讲到这里,云闲鹤压低身子凑近灰原哀的耳边。
末日的勇者用他那平淡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轻声问道:
“如果当时我没有救下你姐姐,你见到我会是什么反应?歇斯底里?一笑而过?还是像那人一样,蛰伏后给我来上几刀。”
宛若恶魔的蛊惑。
灰原哀浑身僵硬的看着坐回去的云闲鹤,不自主的开始思考对方刚才提出的问题。
如果当初姐姐死掉的话,她会怎么样?
她现在又将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手腕上,一条漂亮的宝石项链叠加在云闲鹤之前给的‘炸弹监视器’的黑色手环旁。
那是前几天她跟姐姐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买的纪念品。
至少灰原哀知道,绝对不会是这般自由的。
想到这里,灰原哀神情复杂的看着面色平淡的云闲鹤。
对方的态度确实如他所说的。
不讨厌,不喜欢。
帮助是为了利益、为了其余的朋友,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他很清醒,并没有因为受过伤而讨厌所有同样经历的人。
……太过于清醒了。
视线定格在对方再次拿起书的手上。
看着那松散开的、沾血的绷带,灰原哀抿了抿唇:
“那你现在算是触景生情吗?”
“充其量是感慨,因为次数太多,早就麻木了。”
讲到这里,云闲鹤停下了手上翻书的动作。
指腹上的伤口经过按压再次崩裂开来,鲜红的色泽烙印在书页上,像是在昭示着什么残酷的过往。
云闲鹤忽而抬眸,脸上带起客套的浅笑,似是非常好脾气的说着:
“回答我的问题,答对了我就同意你的检查。”
灰原哀对对方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狐疑,但还是应下了。
被血浸透的书页在指尖下轻易破损。
勇者捏着那被扣下来的碎纸片,澄澈的异色瞳里带着神的审视:
“你知道,要怎么样才能磨灭掉一个人的善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