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钧盯着蓁宝露出肚皮呼呼大睡,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
皇叔对他们几个那般严厉,只要不听话就上手,怎么对这个小胖妞那么好呢?
就因为她是亲生女儿?
可侄儿也是亲的啊。
更何况皇叔把陛下当亲生儿子养的,在陛下面前也极少和颜悦色过,陛下抗拒处理朝务时,皇叔扇他屁股的胳膊抡得飞起。
在自己寝宫都能听得清楚陛下杀猪似的惨叫,骇得他连睡觉都在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可皇叔居然亲手给这个小胖妞煮面。
还不准他把小胖妞吵醒。
皇叔这不是能当好父亲吗?
待遇差别那么大,真是不公平。
裴成钧轻手轻脚走到蓁宝榻边,张开嘴用气声喊了一句:“小胖妞。”
不敢得罪她,只能趁着她睡着,偷偷过嘴瘾。
“小胖──”
见蓁宝依旧没醒,短手还抓了抓肚腩,裴成钧窃喜着再次唤了一声,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一只玉枕就朝他飞了过来,正正好砸中他的鼻子。
“啊!好痛!”
裴成钧还以为鼻梁断了,连忙用手去摸,却摸到了两点温热,散发着微微腥味的鼻血。
“你再敢乱喊。”蓁宝不知何时醒转,还站到了裴成钧面前,警告道,“我就把你脊椎骨折断。”
裴成钧脊背猛地一痛,低眉耷眼着闭了嘴。
不喊就不喊。
小胖妞脾气也这么敦实。
蓁宝抬起一脚踢中他的小腿。
“心里想的也不行!”
裴成钧疼得差点弹起来。
她力气怎么那么大?!
那瞬间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小腿骨都折了。
“不对。”裴成钧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激动上前两步抓住蓁宝的臂膀,“我不是碰不到其他人吗?为何你能打中我?”
“因为我不是人。”
蓁宝拍开他的双手,冷静地说:“我是仙女。”
仿佛兜头一桶带冰块的凉水浇下,裴成钧顿时由激动转为镇静。
他抽了抽嘴角,刚想说些什么,就突然发现蓁宝跟他昨夜见到的不一样了。
圆润的脸部轮廓变得立体,脸上的肉肉没有了,变成了一张白净精致的瓜子脸,鼻尖和两颊带着点嫩红,琼鼻瑶唇,玲珑水润的眼睛灵动到仿佛能说话。
俨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
“你……”裴成钧半晌合不拢嘴,“你怎的忽然变成小瘦妞了?”
之前胖嘟嘟的蓁宝也很好看。
但是哪有人一夜之间,身上的肉嘟嘟全部消失的?!
蓁宝一双柳叶眉得意地挑起。
“都说了我是仙女。”
她之前才不在乎外表呢,昨夜惊醒自己好像是圆成了一颗球,再吃估计都走不动道了,便在睡觉时改变了一下身形。
以便日后继续大吃特吃。
裴成钧压根不相信什么所谓的仙女。
反正蓁宝和皇叔能看到他,肯定也是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你快带我回宫里看看。”
裴成钧难过地说:“我怕我万一真的死翘翘,尸身在寝床上没人发现,会发臭的。”
“没空。”
蓁宝十分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是吧?”裴成钧泫然欲泣,“好歹我也是你二堂兄,你真要看我魂魄飘荡在外,无法归家?你也不想我和你捆绑一辈子吧?”
蓁宝斜了他一眼。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裴成钧脸红脖子粗,鼻腔里呼出粗气。
气不顺半晌才微微低头,不情愿道:“请你和我一起进宫。”话毕,绞尽脑汁补上一句,“好吗?”
蓁宝耐着性子教他:“你要是不会说好听话,就用行动表示你的诚意。”
“什么行动?!”裴成钧一下子就炸毛了,“你难不成要我给你跪下吧?!我可是颍川王,只跪先祖和陛下,难不成以后求人都要本王跪吗?!你也是皇亲国戚,你会向那些个贱民低头?”
“没救了。”
蓁宝摇着头,一巴掌把他拍到墙上,裴成钧跟烂泥一样从墙上滑下来,眼冒金星。
“郡主,用早膳了。”
绿豆和瓜子随着蓁宝一同到了摄政王府,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她们笑眯眯地给蓁宝呈上鸡汤粥、蟹籽馄饨、羊肉馅薄皮大包子、葱香肉饼和鸡黍饭。
香味扑鼻,蓁宝食指大动。
兀自躺在地上晕了片刻的裴成钧被香醒了。
睁开眼看到蓁宝捧着只羊肉包子,皮薄到透出油润,咬下一口还会渗出羊肉汁水。
蓁宝嘴巴塞得满满,吃得很是开心,两只圆溜溜的眸子都愉悦得眯成两条缝。
裴成钧嘴里不断分泌口水。
“给我也吃口呗。”
蓁宝充耳不闻,自顾自啃包子,仿佛看不到裴成钧的存在。
“喂!”裴成钧恼火了,“我可是……”你哥,你凭什么故意饿我?!
看到蓁宝投过来的凌厉的眼神后,裴成钧的鼻子和额头开始隐隐作痛,强行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该死!他打不过这个小胖……小瘦妞!
他只能乖乖站在蓁宝身侧,跟个受气小太监似的,哈喇子流成了河。
饥肠辘辘的裴成钧看着绿豆和瓜子又是擦嘴,又是擦手的忙里忙外伺候蓁宝,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蓁宝方才说的话。
等绿豆和瓜子去厨房拿第二轮早膳时,裴成钧拿起桌上的布,笨手笨脚地给蓁宝擦了一下嘴边亮晶晶的油渍,因为太不熟练,差点擦进蓁宝鼻子里。
“求求你。”他眼睛里透出真挚的诚意,“带我进宫好不好?你最好看、你最瘦、以后再有人敢说你胖,我就帮你骂回去,求求了。”
裴成钧都软着语气央求了,蓁宝脸色还是不变,晶莹明亮的黑眸静静看着裴成钧。
“你用的什么给我擦嘴?”
“不就是帕子吗?”
裴成钧随意地低头一看,糟糕,这是抹布!
“啊啊啊啊啊!”
结果又遭到了蓁宝的一顿毒打。
但好在,在觉醒的裴成钧软磨硬泡之下,蓁宝勉强同意进宫。
主要是裴铮说今日会给她留芙蓉糕。
她本就打算进宫找裴铮玩。
但裴成钧太目中无人,她要让他长个教训。
蓁宝走在宫道上走得慢悠悠,时不时扑只蝴蝶,或者跟巡逻的禁军聊两句,急得裴成钧满头大汗,又不敢死命催这祖宗。
总算到了永和宫外,裴成钧火急火燎地穿过宫门,小跑着去寝宫。
“麻烦福康公公,你辛苦了。”
脚步猛地顿住,裴成钧盯着咫尺之外的寝宫,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那是……我的声音。”
方才里头传来的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裴成钧猝然冲进宫殿。
“王爷,你今日对奴才们如此和善,奴才们都有些惶恐了。”
只见裴成钧的贴身太监福康公公笑得忐忑,眼中还带着几丝决绝之意。
“本王先前太不懂事,总是欺负你们。”桌上的身影缓缓站起来,侧过身露出和裴成钧一模一样的容颜,“希望福康公公和宫人们不计前嫌,本王日后必定会好好善待辛苦伺候的宫人。”
说着,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福康公公。
“这算是本王的一些小补偿。”
福康公公惶恐不安,连连推拒。
‘裴成钧’却执意要送,福康公公只能收下。
魂魄状态的裴成钧气红了眼。
“那是我周岁时父皇送我的生辰礼!”
这哪来的冒牌货用他的身躯胡乱送礼?!
“把我的身体还回来!”
裴成钧猩红着眼扑上前要抢回身子,却骤然从自己的身子里穿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为什么没办法回去?!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冲过去朝着笑得平易近人的‘裴成钧’拳打脚踢。
“还给我!还给我!这是我的!我的!”
嗓子都喊劈了,手臂都挥累了,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此刻是不存在于俗世的魂魄,无法引起旁人注意,只有蓁宝能够无条件同他对话。
对了!蓁宝!
裴成钧跑出去,气喘吁吁对着站在宫殿外的蓁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蓁宝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一眼里头的‘裴成钧’。
“里头的魂魄是陌生人哇。”
“当然是陌生人!”裴成钧急得直跳脚,“本尊就在你面前站着呢!”
蓁宝没搭理他,继续道:“你身体里的幽魂生前约莫十六岁,长得还算清俊,鹰钩鼻、下三白、印堂狭窄、眉凸眼凹,哟,还是个太监,你应该认识他啊。”
裴成钧安静下来,思考片刻,睁大眼睛道:“是之前在本王身边伺候的小宏子!”
蓁宝问:“是不是你欺负过人家?害死了人家?”
“他的死不关我的事!”裴成钧大声否认,“我无缘无故害死他干嘛?!”
看蓁宝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
毕竟裴成钧欺压宫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我真的没有!”
裴成钧恼羞成怒,将事情原委告知蓁宝。
原是半年前,小宏子回乡探亲,回宫后却一直心不在焉的,给裴成钧倒茶水时差点倒到他手上,裴成钧便罚他跪在门外反思己过。
跪了约莫半个时辰,裴成钧路过时发现小宏子在偷偷摸摸地看信纸。
他不顾小宏子的哀求抢了过来。
这一看,差点吓得他三魂失了七魄。
那小宏子回家探完亲离去两个时辰后,他家乡爆发了天花,家中来信要他赶紧去找大夫探病,说他很有可能也已经被感染了。
裴成均看完,吓得面色苍白,六神无主,对小宏子连声求饶和疯狂磕头视而不见,当即喊来禁军把小宏子扔去了专门安置疫病患者的宫殿。
并且迅速禀报陛下,让所有接触过小宏子的人呆在自己的住处不准出来走动,用艾条熏蒸衣物。
幸好发现得快,只有他宫中两个跟小宏子关系比较好的小太监感染了天花,经过太医治疗已然好转。
等过了两月,裴成钧才听到小宏子感染天花去世的消息。
但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我没治他故意隐瞒天花不报的罪已经很仁慈了,他居然有胆子抢我的身体!”
裴成钧气得脑袋疼,“你快些告诉陛下,有歹人阴险狡诈,竟敢用当朝颍川王的身子!”
“急什么?”蓁宝慢悠悠的,“我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成钧又要发火。
是看好戏重要还是让他回自己身体重要?!
不过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被蓁宝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裴成钧可怜兮兮地瘪着嘴。
她和皇叔不愧是亲父女。
眼神都如此吓人。
蓁宝走进去,小宏子看到她,眼神变得迷茫。
“这位是?”
颍川王不是在禁足吗?
这位小姑娘怎能随意进他的寝宫?
“颍川王哥哥,你不记得我啦?”蓁宝笑得很是俏皮,“我是长宁哇。”
小宏子故作恍然大悟状。
“原来是长宁,都长那么好看了,哥哥差点没认出来,太后娘娘近日身体可还康健?”小宏子愧疚一笑,“哥哥之前性子顽劣、狂妄自大、不将人放在眼里,实在该死,过去种种行径想必很是令太后娘娘头疼,若是哥哥有机会解除禁足,定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赔罪。”
“他有病!”裴成钧在旁边怒得手舞足蹈,“他铁定有病!我凭什么要给太后赔罪?!我连话都没有跟太后说过一句!”
他气得吱哇乱叫。
“而且这人怎么那么蠢?!他不知道长宁什么长相就随意接话,难道不知道长宁和太后都已经离开皇宫去护国寺了吗?本王的身体凭什么要给这种蠢货用?!”
不过也是,小宏子死了将近半年,肯定不知道近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
不认得蓁宝也正常。
但是他还是好蠢啊啊啊!
裴成钧都要抓狂了。
别人说是谁就是谁吗?!
“的确蠢。”蓁宝的声音传入裴成钧耳朵,“但是他说你狂妄自大、性子顽劣,说得很对。”
裴成钧听到声音后一激灵,直勾勾盯着蓁宝的嘴巴,她方才只是笑着没有开口,竟能直接传音入耳,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长宁?”
见蓁宝笑得意味深长,小宏子有些心慌。
“王爷。”福康公公弱弱提醒道,“这位是摄政王殿下的爱女永嘉郡主,并非是长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