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不是没见过人吃人。
隐喻的,写实的,做任务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见过不少,但他本人对人产生食欲这件事,是头一回。
虽说他本体不是人类,但跟了秦钰千年,他难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至少是有人性的。
他的心态已经离茹毛饮血这个词太远,或者说自有记忆以来,他没经历过那样的生活。
秦钰解除了他的封印,将他带在身边,如一个人一样照料抚养,一切都尽力做到最好。
在秦钰离开前,黎安从不知什么叫吃苦。
他吃的最大的苦头,大概就是秦钰纵容了他的情意滋长,却在最后告诉他一切都是谎言。
黎安的心有些乱,刚在休眠空间稳定了点的意识又被撕扯着。但这次,不是善念和恶念的拉锯,而是他在克制涌上心头的愤怒与杀意。
他有点儿明白恶念神格为什么会放任,甚至可以说是撺掇善念神格离开神殿了。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善念因愤怒和悲戚而起的杀戮之意,比恶念单纯的嗜杀本能更强烈。
黎安压下心头毁了此地的冲动,哑声跟玏西梵希特说道:“去王宫。”
一切罪恶的根本不在此,而在于放任并鼓励这些无秩序犯罪,并以此获利的统治者。
不推翻他们,一个暗区覆灭,还会有更多暗区被建立。
玏西微皱眉头,不太赞同他在此时自投罗网,但垂眸看着怀中神色挣扎的人,他轻轻应了声,“好。”
玏西梵希特带黎安离开了暗区,他们的路途走得坦荡,在混乱的暗区里穿行,却没碰见任何的麻烦。
如果黎安的精神再稳定点,他大概会疑惑,在龙谷长大的玏西为什么轻而易举就带他混进了由暗区送往王宫的食材里。
青篷布的小车,由一匹马拉着,车厢里是关着食材的笼子。
黎安被玏西护在怀里,两人挤在狭窄的木笼中,麻布长袍遮掩了他们的形体样貌,只有玏西头上的这一对角,清晰分明地露在兜帽外。
木笼里的食材打量着他们,幽幽的目光没有好奇,是平淡如死水的沉寂,压得人心头惴惴。
黎安挪开了眼,不敢去看。
他怕,他会忍不住掀翻这车。
玏西察觉了他的回避,厉眼扫向那些窥探的目光。
那些窥探的生灵愣了一下,视线从玏西怀里移到他脸上,对他的威慑显露出疑惑和些许不满。
金色的龙目中流焰更甚,隐隐炽热的空气让那些生灵收回了目光,各自交换了眼神。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王宫地下,青篷布被掀开,黑暗的视野里闯进昏黄的光线。
黎安眯眼适应了一下,就感觉他们的笼子被搬动了。
魔力托举着车上的木笼,流水线一样送进黑漆漆仿若兽口的走道尽头。
那里,有一个更宽广的密室,被一扇巨大的石门封着。石门上,有着一对巨大的羽翼刻纹。
黎安骤然收紧了抓着玏西袍子的手,死死盯着石门上那与神殿中自己寝殿上一样的羽翼刻纹,呼吸渐沉。
玏西拍了拍他,担忧地低头,却对上黎安正望上来的眼。
那双赤瞳依旧澄澈,却没了往日温和。
瞧见了玏西眼中的关切,黎安低了头,将脑袋靠在他肩头。
外人看来,他像是被吓到了,向玏西寻求着安抚。其他木笼中窥探的目光带上了轻蔑的嘲讽,沉沉的恶意渐深。
玏西将拥着黎安的手收得更紧,像是要将人整个藏进自己怀中,龙目冷冷朝那些窥探的目光盯了回去,无声警告着。
他的视线还未收回,就听怀中人颤颤开了口,“待会儿进去,不管发生什么,护好你自己,不要管我,更别妨碍我。”
黎安的声音冷硬,像在压抑着什么。
他低估了暗区那些事对善念神格的冲击,连带着他尚未恢复的精神本体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莫名的,他觉得这次如果不能一次性将事情解决,也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脑识里,善念神格与恶念神格的思维头一次达成了统一,与他本人分庭抗礼。
隐藏任务一因两个分裂神格的意识统一,算是暂时满足了完成条件。
如果脱离小世界时还是这个状态,应该勉强算过关。
不过关他也顾不上了,特殊道具不要就不要了,受损的精神体也可以回到主世界再慢慢休养。唯有隐藏任务二的神秘道具,他必须拿到手!
“听清楚了吗?”
黎安揪着玏西衣襟抬头,赤红的眼冷厉异常,“别试图阻止我,管好你自己。”
怎么可能不管你?
玏西捧着他的脸,满心的担忧,可在他眼中的坚决让玏西心紧,无声叹了口气,低头贴上他眉心,“好,我不管你。但你得答应我,不能拿自己冒险。”
黎安的眸光微闪,眼睛不自觉地往别处飘移。
玏西抬手挡在两人脸侧,侧身躲了其他人的窥视,垂首在黎安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声音微哑,“安,答应我。”
黎安一时没有说话。
老实说,他的状态很不好,已经做好完成任务就直接脱离的准备,他没法给玏西梵希特保证。
但固执的龙一定要他向自己保证,用了近乎哭求的语气,“安,我做不到。如果你陷入危险,我绝对做不到不管的。所以,答应我,不要冒险。我们可以先回去,再找机会。”
都走到这儿了,如何还能回头?
黎安侧眸看着面前渐渐打开的石门,终是叹了口气,选择了逃避问题,“那就看着我吧,玏西。在我得到我想得到的,我向你允诺,我跟你走。”
至少,最后好好告别吧。
黎安做了最坏的打算,握了玏西的手,安抚地摩挲着,“你最清楚我的实力,不是吗?维斯特大陆上,不存在比我更强大的存在了。”
玏西当然相信他的实力,但他也同样清楚,黎安的弱点不在力量,而在难以自控的精神失控。
黎安的话,让玏西梵希特很不安。
他的安不会说谎,但最是会玩儿文字游戏,以模棱两可的话,用最无关紧要的事实,掩藏最重要的事实。
玏西后悔了。
他不该默许他们的计划,更不该答应安来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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