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打量着眼前的曹丕。
曹丕身材高大健壮,俊俏的脸庞上英姿勃发,他的笑容很真诚,仿佛真是邻居家的晚辈见到了自己父亲的朋友前来问候。
刘备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小兔崽子不仅会投胎,还长了一副好皮囊。
曹丕抬头看向刘备,不卑不亢的说:“家父听说您走错了路,特命小侄前来相迎。丞相府在西南方向,刘将军请跟我来。”
刘备看着他忽然呲牙一笑,“大侄子,我要是偏偏想进去面圣呢?”
曹丕脸色一变,身后的武将顿时怒吼了一声:“敢对我家五官中郎将无礼,你好大的胆子!”
曹丕摆了摆手,看着刘备眯起了眼睛,眼中凶戾之色一闪而过。
他自称小侄,不过是自谦,天下之大,还没人敢叫他大侄子,连曹操的兄弟们都不敢。
刘备见了曹丕的脸色,心情顿时好了几分,“大侄子,你回去跟丞相说,把酒菜准备好,我过两天一定去找他喝酒。”
曹丕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微笑着说:“刘将军可能有所不知,许昌宫里的道路不太好走,我怕您进去了会迷路,再也走不出来了。”
刘备哈哈大笑,这时候吕布忽然纵马上前,“有种你再说一遍。”
曹丕抬头看了看吕布,此时他身后的武将举起了左臂,
他身后的士兵迅速摆开了攻击阵型,弓箭手远远散开,各自取出弓箭在手。
曹丕对吕布点了点头,“我听说刘将军麾下出了一个号称吕布的猛将,你确实有几分形似吕温侯,
可惜他已经兵败身亡了,这个名字不太吉利,我劝你还是别再冒用了。”
说完,他看向刘备,“刘将军真要一意孤行,惊扰陛下吗?”
这时张飞也拍马向前,刘备也摘下了九龙夺天矛,笑着对吕张二人说:“老规矩,谁杀的最少,罚酒两坛。”
说着一声长啸,举起长矛遥指曹丕,“谁敢阻拦我面圣,我就宰了谁!”
那武将顿时左臂握拳,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了三人,就等着武将挥拳,就要射杀这不知死活的三人。
就在这时候,曹丕忽然一笑,“既然将军执意如此,就请便吧。”
说完闪身躲开,还对刘备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备仰天大笑,领着众人冲进了宫门。
那武将焦急的对曹丕说:“公子,丞相有严命,禁止任何人进出王城。”
曹丕一笑,看着刘备等人的背影说:“进去几个死人你怕什么?调两千兵马来,包围许昌宫,等刘备他们出来,立即格杀。”
许昌宫名为王宫,实际上就是一个面积极大的花苑。
刘备在一名宦官的带领下,穿过几道院子,向承光殿走去。
在承光殿前的小路上,一个白衣女人迎着他们走来,见到她,刘备的心抽搐了一下。
甄宓停住了脚步,看着刘备,脸上不悲不喜,一片恬淡安宁。
她对那宦官说:“陛下要在御书房见刘将军,我奉命送他去。”
宦官退下后,甄宓对刘备一笑,“刘将军请。”
两人沿着小路向湖边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湖里的野鸭悠闲的游着,微风吹拂着杨柳,四周一片寂静。
甄宓忽然笑着问了一句:“你歌里唱的深秋嫩绿的垂柳,为什么深秋了垂柳还是嫩绿的?”
刘备心中百味杂陈,勉强笑着说道:“我瞎唱的。”
甄宓撅起了嘴,哼了一声,两人又走了片刻,甄宓幽幽的问道:“你都知道了?”
刘备没回答她,而是停住了脚步,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甄宓忽然哽咽着说:“知道了也好。把我忘了吧,上雒那晚发生的一切,就当是做了一场美梦。”
“不能算美梦吧?”刘备转头对她呲牙一笑,“应该是春梦吧?
我记得你呻吟哀求我的时候,春情荡漾享受得很。
不知道你和曹丕欢好的时候,还会叫得这么大声吗?”
甄宓的脸一下就变得煞白了,她咬着牙说:“你一定要这样吗?”
“要怎样?”刘备心里涌起一种撕裂的快感,仿佛甄宓越生气,他心底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就能减轻一些。
他慢慢逼近甄宓,“你知道吗,我其实早就知道你要嫁给曹丕,
我就是想玩玩曹丕的老婆,你不错,比大多数青楼的婊子都更风骚。”
甄宓忽然伸手扇了他一耳光,刘备没有躲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过之后,甄宓哭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上雒是我余生最珍贵的回忆,你为什么要把它毁了?”
说着她掩面而走,刘备愣在了原地,头脑中一片空白。
他本来是打算带她走的,就算千军万马挡在他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带着她杀出重围,绝尘而去。
但是听到甄宓让他把那一晚忘了,他的心凉了。
甄宓跑得并不快,刘备转眼间就能追上她,但是追上了又如何呢?
刘备眼睁睁看着甄宓消失在了小路尽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在那一瞬间,天下在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他在意了。
他甚至连上雒都不想回了,只想骑马远走天涯,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陌生地方去发呆。
他静静的站在湖边,丝毫没意识到天色渐渐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要不要到我那去喝两杯?”
刘备转头一看,一个身穿绣龙袍的中年男子正背着手,站在他身后对他微笑,他身旁两个宦官正挑着黄色的宫灯。
刘备一惊,慌忙在男子面前跪倒,“臣刘备,参见陛下。”
汉献帝上前把他拽起来,“皇叔不必多礼,我这个陛下,不过是个摆设,不值如此大礼。”
说完对刘备挑了挑眉毛,“喝两杯?”
御书房里,几个宦官摆好了酒菜,汉献帝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那些宦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其中一个年老的宦官呲牙一笑,“陛下身边怎么能没人服侍呢。”
汉献帝忽然哈哈大笑,笑声苍凉悲愤,他一边笑一边看向刘备,“我说的没错吧?我连这些阉狗都指挥不动,古往今来有我这样的皇帝吗?”
刘备看了看那为首的宦官,忽然喊了一句:“翼德进来。”
书房外顿时传来张飞的答到声,然后就是一阵拳脚声,和惨叫跌倒声响过,张飞推门而入,先恭敬的给汉献帝行了礼,然后看向刘备。
刘备淡淡一笑,“这里有老鼠,你帮陛下打扫一下,外面那些虫蛇鼠蚁,也清扫清扫。”
张飞答应了一声,大步向那老宦官走去,老宦官脸色大变,刚要怒斥,张飞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老宦官无声无息的飞了起来,还没落地就昏死过去了。
张飞瞪起眼睛看着那几个宦官,那些宦官都吓得面无人色,仓皇而逃,
张飞拽着那老宦官的脚,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书房,把门关上。
然后书房外就传来了张飞的呐喊:“都他娘的滚蛋,谁敢靠进书房十丈之内,老子弄死他!”
汉献帝赞叹着摇了摇头,“燕人张翼德,果然名不虚传。”说着起身亲手给刘备斟了杯酒,刘备慌忙起身,“陛下,这如何使得。”
汉献帝脸上露出了古怪笑容,“皇叔,你我之间,没必要再演戏了。”
刘备苦笑着坐下,“陛下的衣带诏我收到了。”
汉献帝端起酒杯啜了一口,没有说话。
“我劝陛下不要再折腾了,”刘备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人活一世,不过是一日三餐,躺卧之处不过七尺之榻,
陛下如今已然衣食无忧,何不就此做个闲散快乐之人,潇洒一生呢?”
汉献帝一笑,把杯中酒也一饮而尽,刘备给他斟满了酒,“当今天下大乱,纵使杀了曹贼,还会有张贼,赵贼,刘贼。”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就留给别人去烦恼吧,陛下何必自寻烦恼。”
汉献帝安静的听他说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爽朗洪亮,一点不像窝囊吉祥物的样子。
刘备眯起了眼睛,重新打量着这位千古有名的窝囊皇帝。
汉献帝大约三十多岁年纪,本应正在壮年,但是却一脸憔悴,满头华发,他行动举止不像是个曾经驾坐九五的皇帝,反倒是像个恬淡的读书人。
刘备正在打量汉献帝的时候,汉献帝忽然笑着问了他一句:“皇叔怕死吗?”
“怕,怕得要命。”刘备对他呲牙一笑,“所以我才龟缩在上雒,哪里都不敢去,谁都不敢得罪。”
汉献帝缓缓摇头,“皇叔太谦虚了。你夺樊城,战曹操,用奇谋妙计阻止了曹袁决战,
又凭借着口舌之能,化解了荆州之危,更为救红颜勇闯江东,在建业斩杀太史慈,天下人都怕死,皇叔你不怕的。”
刘备愣住了,战樊城,解荆州之危,甚至大闹江东的事,汉献帝知道本来就有些奇怪了,
他阻止官渡之战的事,除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之外,绝不可能有别人知道。
更别说是困居在王城里的汉献帝了。
看到刘备脸上的神色,汉献帝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陛下,您刚才说的,我有点没听懂。”刘备硬着头皮说了一句,然后死死盯着汉献帝,观察他的脸色。
“听不懂?那就当我没说。”汉献帝笑着摆了摆手,“我听说皇叔最近做了不少诗词佳句,
我那天也偶得两句诗,正苦于无法续写,皇叔帮我看看。”
说着他把一张纸递到刘备面前,刘备双手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就变了。
纸上写的是: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