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朝臣们神色各异,尤其是今日,根本不上朝的阮老太爷,破天荒来到了宫中找陆太后议事。
陆太后神色阴晴不定,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说下去。”
大理寺少卿严牧继续道,“微臣查过尚品轩的账目,这大半年以来都有给林婠婠分红,账本上标注的是画稿的酬劳。
“那日金吾卫接到线报,确实抓到几个南狄的细作,可巧的是,偏偏林婠婠也在现场,如今又有人指正她,微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
林婠婠的身份微妙,众所周知!
傅羿安身为太子,执意把她留在东宫,谁敢去拿人审问?
严牧当着几位重臣捅破此事,逼着陆太后表态,不是没脑子,明显是背后有人撑腰才敢藐视皇权!
陆太后沉默了,讥诮的目光移向窗外,还说严牧是她的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也同杨苍宗一样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良久,陆太后望向了阮老太爷,“阮爱卿,有何看法?”
阮老太爷凝神细听着,不急不缓道,“太子身边的人,还是得仔细点,就怕她有异心对太子不利!”
陆太后声音森寒,“严牧,你为何不敢细查,是怕太子阻挠?还是你认定了她就是南狄的细作?你们大理寺本身不就是查案的吗?不该把事情弄清楚吗?”
严牧面无波澜:“回太后,人证如此,却没有物证也没有动机,微臣没有缉拿她,实在难以查下去啊!”
陆太拔高了声调,逼问道:“你为难,就跑到哀家这里来?给哀家诉苦?林婠婠这个祸根,心术不正,不管她是何方神圣,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严牧沉默的趴在那里。
陆太后怒道,“哑巴了?”
殿内一片沉寂。
阮老太爷和林相等人都各自在心中揣摩着,陆太后到底什么意思。
陆太后打破了沉默,“曹内侍,把许绍给哀家叫来,这大理寺都是怎么办事的?乱得一塌糊涂,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这么个案子都搞不清楚,都是酒囊饭袋吗?”
她转过头来,面露凶光,阴鸷的眸光扫过严牧,“这案子,你若拿不准,也该呈报给大理侍卿许绍,然后再由刑部定夺,这些流程都是一纸空文吗?看来平日是哀家太惯着你们了,来人,拖出去廷杖三十!”
严牧脸色煞白,瞳孔放大,求饶的同时下意识看向了阮老太爷。
以往他自诩是太后近臣,有什么事都直接上奏,如今陆太后竟抓住了他越级上奏要惩罚他。
可阮老太爷神情黯然,好像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求助似的,如今陆太后震怒,他跟林相一样,都僵在了原地,哪里还敢帮他说话?
禁军侍卫立马把严牧拖了出去。
陆太后斜瞟了他们一样,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净说些晦气的事,说点轻松的,哀家念着等太子大婚过后,就打算安享晚年,如今多事之秋,也该议一议太子侧妃的人选。”
“林相,哀家记得,你家好像有个孙女,叫什么来着?也到了适婚年龄?”
林相从她深邃眸光中感受到一丝真切,忙不迭点头,“正是,小孙女名叫林浅月。”
“不错,人如其名,是个皎皎如月的姑娘吧,明日让她来宫里陪哀家说说话。”
陆太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慈容,温声细语和他们讨论朝中几位其他贵女。
一时间,众人都好像都忘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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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卷暮色,星河浮霁。
傅羿安一到西华门,宫中的内事便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步履匆匆直接去了集仙殿。
此时,陆太后正在用晚膳,傅羿安一进去就直接跪下,“儿臣给母后请安!”
陆太后掀起眼皮,“起来吧,用过膳了吗?”
傅羿安起身撩袍坐下,立马有内侍给他拿来的银碗筷,他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母后,儿臣少有陪着您用膳,是儿臣不孝,儿臣知错了。”
陆太后怔了怔,冷冷道,“今日这般乖觉,是因为她的事吧?”
傅羿安面不改色,缓缓开口,“以往,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事,儿臣一时半会根本没有接受,自然对您敬重有余,亲近不足。其实,您对儿臣的好,儿臣都记在心底。”
“当年我还是太子伴读的时候,有一次,犯了蠢事,被许太傅责罚,也是您给我送膏药,送吃的,如今想起来,当时您分明很心痛......”
陆太后凄凄地望着他,神情恍惚,那时他才六岁,被打得厉害,她碰巧看到,心痛得根本没法掩饰,没想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罢了,哀家不管如何严苛,都是希望你好。恒王刚愎自用,晋王耳根子极软,优柔寡断,他们两人都容易被朝臣愚弄。只有你能挑起大夏江山的重担,节度使拥兵自重,权贵士族门阀跋扈嚣张,这些问题都很棘手。如今阮家咄咄逼人,你到底是如何打算?”
傅羿安直言道,“欲想取之必先予之,阮流筝可以娶,他们若安分守己,自是不能动他们,若他们执意找死,也容不得他们挑衅皇权!”
陆太后冷笑,“阮家操纵税赋,朝廷要用钱,他们还想法设法卡脖子,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如今屡次三番借着一个小小的林婠婠,意图朝你身上泼脏水,真是反了天了!”
傅羿安心中不免有所触动,陆太后有多看不惯林婠婠,没人比他更清楚。
陆太后以一己之力,强势压制住了严牧的构陷,让许绍主理此事,而非借机给林婠婠扣上南狄细作的帽子,实在是因为投鼠忌器,怕伤了他!
他不敢奢求陆太后和林婠婠相处得平顺温和,但她好歹也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那林婠婠呢?
她会不会看着他的面子上,稍微体谅一下陆太后呢?
傅羿安只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罢了,日后他在中间慢慢周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