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娘子和孩子们带了下去，室内归于安静。

    宋瑛走回床边，拿起旁边柜上的灵位就要离开，只觉裙摆一紧，回身一看，原是被宋晋卓抓住了。

    “父亲可是还有话同女儿说？”

    宋晋卓使出全身的力气，满脸虚汗，“把阿素……咳！咳！给我留下……”

    宋瑛拽回自己的裙摆，冷着声道：“您这般舍不得她，当初又为何要杀她？”

    “咳……”宋晋卓喘着气，“我……没有……”

    宋瑛紧紧握住灵位，“您是没亲手杀她，可您的纵容与默许，是导致她死去的凶器。她还未死，您就把周氏悄悄带回府，让她作为婢女照顾母亲。看着她在药里掺入毒药，让母亲慢慢死去……”

    丑陋的心思被揭开，痛得宋晋卓大喘了口气，“她不该对周氏动手，更不该打掉我们的孩子！”

    “您心里只有孩子……以您的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是周氏使了手段，可您还是偏向了周氏，因为您气母亲打掉孩子在先，从想要给她教训，到动了杀心……”

    “大伯的死，让您害怕自己的子嗣也遭受同样的劫难，您把每个女人视作恶，可您又需要她们。您一面防着她们，一面享受她们，父亲您才是真恶，罪大恶极。”

    宋晋卓无力哼哼，牵动胸腔疼痛，他只能大口喘着气缓解。

    宋瑛冷漠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很痛吗？其实还好吧，这只是刚开始而已，这些疼痛会随着时间慢慢加剧……终究父女一场，不会让您孤孤单单的，毕竟您从前也是疼过我的……”

    【爹爹，我想吃那个。】

    【不行。】

    【你悄悄买给我，我们不告诉娘亲，谁说，谁就拉粑粑没纸擦屁股。】

    【给你买，不许再说这么恶心的话。】

    【嘻嘻……】

    “该走了。父亲，您今后定要多保重身体，女儿告辞……”

    从此不再见面。

    疼痛缓了下去，宋晋卓转眸看向离开的宋瑛却笑了。

    “呵呵呵 ……阿瑛啊，你总想离开这个家，离开宋家，无论你在霍家过得再好，你骨子里终究留着我宋晋卓的血……咳、你的所言所行依旧是宋家的做派……咳哈哈哈……你啊这辈子都离不了宋家……你是最像我的……”

    “我不是！”

    宋瑛抓起柜上的瓷器就朝地下狠狠砸去，一粒碎片弹起，擦过宋晋卓的脸，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宋晋卓笑得更为大声，然而疼痛再起，比之前更痛。

    宋瑛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宋晋卓急了，不管疼痛，想要起身追上，奈何他仅剩的力气只能让他半个身子趴在床沿外，他哑着嗓音大喊着，“阿瑛，把阿素给我留下……把她……给我留下……”

    疼痛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宋瑛的背影似成了韩氏。

    阿素，别走。

    *

    走出房屋的那一刻，宋瑛低着头，抱着韩氏的灵位栽进霍臻怀里，“我想离开这里，永远！”

    霍臻眼神怜爱地拥着她，“好。”

    宋瑛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掉泪，再抬头只余那发红的眼眶。

    踏出院子与宋时鹤碰了面。

    “都走了吗？”宋瑛问道。

    宋时鹤点头，“走了。”

    宋瑛清了清嗓子，“从今以后，宋府的事与我再无关系，你今后的路，全凭自己。”

    宋时鹤对着宋瑛和霍臻郑重一拜，“是，多谢阿姐、姐夫。”

    送走宋瑛等人，宋时鹤转身回府。

    对面一人走来，向他拱手一拜，“此次多谢堂弟，不，多谢家主。”

    此人正是宋泠大哥——宋时延。

    宋泠到死都没想到，她那无心家事，只知养妻教子的大哥，竟早与宋时鹤联合上。

    *

    宋晋卓被宋时鹤送到了最偏远的庄子静养，随行的自然是周氏、以及两位娘子和三个孩子。

    没有仆人伺候，更没有银钱，一日三餐倒是有人按时送来，却是难以下咽。

    周氏享受惯了，根本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宋晋卓说只要他活着就还有机会，周氏强忍下了，与另外两位娘子轮流伺候他。

    可是宋时鹤早有准备堵死了宋晋卓的后路，他故意让人放了谣言进去，让周氏深以为无望。

    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周氏不再管宋晋卓，还与另外两位娘子起了冲突。

    宋晋卓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吵闹扭打，甚至波及到自己。

    “废物！骗子！我们凭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你怎么还不死？！”

    耳光、饿肚子已成家常便饭。

    宋晋卓每日遭受身体与精神的折磨，最后更是折了一子。

    因着晟哥儿病了，整日啼哭又无人来管他们，周氏精神崩溃，当着宋晋卓的面掐死了孩子。

    宋晋卓气得大呕血，平氏疯了般跟周氏拼命。

    平氏年轻，脑子也转得快，抄起一把剪子直接插进周氏心窝。

    可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无人来，周氏的尸体就这么倒在院子里，任由大雪覆盖，可终究掩不住那尸臭。

    平氏杀了人，她以为自己会被带去府衙审问，然而那么多天过去都无人来提她，她便大着胆子，将杀过人的手伸向了另一位娘子的孩子。

    “不要！”娘子惊恐大叫。

    就在这时，看守他们的人终于来了。

    他们来带走平氏，处理周氏的尸身。

    而这时宋晋卓已无人样，像滩烂泥，又脏又臭，早已没了往日的家主模样。

    剩下的娘子更是崩溃地抱着两个孩子大喊：“求你们放我走吧。我错了，这两个孩子不是爷的，放了我们吧！”

    宋晋卓早已心如死灰，不管这女人是否为了活命编造的，还是真的，他的情绪毫无波动。

    他想死，可他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那女人和孩子还是被留了下来。

    宋时鹤不允许他死，所以那女人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忍着，以折磨宋晋卓发泄怨恨。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个清晨，瘦成皮包骨的宋晋卓盯着窗外的光，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是被痛死的。

    无论是药物带来的，还是身上的疼痛，他死在那张腐朽的木板床上，身上连条被子都没有。

    *

    宋府书房。

    双冬：“此事要告知郡主吗？”

    宋时鹤停下笔，“既然阿姐说了宋家一切与她无关就别说了。让人找个地方埋了吧。”

    双冬：“不设灵堂吗？”

    宋时鹤笑得残忍，“我母亲死的时候，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用席子裹着他，已算是我的仁慈。”

    双冬：“是，小的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