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晕着一层蒙蒙微光,容貌清丽的少女笑颜纯净。
眉宇中凝结多年郁气在目睹仇人被斩首之时彻底烟消云散。
【…呀~】躺在柔软的掌心,凝视着她,上弦鬼眼眸顿亮,一启唇却是问道:【你是小忍还是小香奈惠呀?】
蝴蝶忍笑意不达眼底:【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另外还请不要直呼我和姐姐的名字,这令人极其不快。】
“感到不快还不赶紧扔了?”看着蝴蝶忍的动作,魔君杀阡陌面色微冷,嫌弃地撇了撇唇:“拿着做什么?多晦气!”
倘若换了他,只怕看也不看就把童磨的脑袋踢出去了。真亏的蝴蝶忍能有如此宽阔的胸怀。
望着影像内的一人一鬼,不,现在应该说,两个都是“鬼”了。紫萱浅夏忽然明白为什么伊之助会把蝴蝶忍与自己的母亲弄混了:“忍笑起来和琴叶好生相似…”
都是非常善良,非常温柔的人啊。
“只是好人都不长命…”
好吧,不过就算没有得到回答,童磨根据时间也推测出了准确答案。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没有人类的情感,所以现在看见蝴蝶忍也没有怨恨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夸道:【你的毒相当厉害哦~】
【在扩散到全身之前一点都感觉不到呢~】
真是温水煮青蛙啊。
【…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对于这夸奖,蝴蝶忍并无甚反应,受之安然:【毕竟它是我和千骨、珠世小姐一起研制出来的秘密武器嘛。】
【千骨妹妹还特意为它加了法术哦,把它隐藏得更加好了。】
法术…?那是什么?听上去很像神话故事里的东西。童磨好奇:【是指一些手法吗?】
蝴蝶忍笑答:【你不需要知道。】
好吧好吧。那就换一个。
【珠世?】努力思考几秒,童磨艰难地从脑海中翻出了廖廖几条与其相关的记忆:【哦…那个女人吗?】
从无惨大人手下叛逃的那只女鬼?
【但我个人其实…非常不甘心哦。】微笑的弧度没有半点变化,蝴蝶忍危险地眯眯眼,认真地打量着他:【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好想用自己单独研制的毒把你杀掉。】
可惜没办法,先不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珠世到底是活了上百年的鬼,懂的自然更多。
【但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结果是好即一切好嘛~】
【哎?】童磨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如此开心:【可是我们鬼的始祖还好好活着呢啊。】
鬼杀队长久以来的目的不是抹杀无惨大人吗?
鬼之始祖不死的话,鬼的数量就会一直源源不断地增加啊。
【这点不用担心。】
难得能与他“和谐相处”,蝴蝶忍舒展了眉,她轻轻地合上眼,唇角微翘:【我坚信自己的战友之中,一定有人能将他消灭。】
一直一直,这种心念深藏心底,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丝毫。
【……】这笑容…多么美丽且圣洁啊,耀眼至极。愣愣地盯着她,童磨五彩的瞳孔骤然缩小:【…哇~】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蝴蝶忍不明所以:【你是指什么?】
却见只有一颗头的童磨双目忽闪忽闪,不住放光,更在周围冒出大片闪耀的十字星:【我明明已经没有心脏了~】
他的眼神饱含喜爱与惊讶:【却能感觉到有什么跳动~】
【这是所谓的恋爱吧?】一眨不眨地看着导致自己死亡的幕后主使,他俊逸的面庞上浮出一层绯红:【你好可爱哦,小忍~】
正语声不断的修仙界瞬间静音:“……”(●—●> 倘若疑问可以实体化,那么在这一瞬间内,凡是有播放影像的地方应该都飞满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长留山中,轩辕朗眼角抽了抽:“…君有疾否?”
“别问了。”洛河东言简意赅:“他就是有病。”
死到临头跟猎鬼人表白…
“这鬼不仅恶毒,还是个傻子。”
“快把这混账扔了!”看到如今,自然也无可避免地有不少人爱慕蝴蝶忍(不拘男女)见此均是震怒,恨不得自己再冲进去杀他个千百遍:“岂有此理!!”
“让他滚!”
说实话,被表白的本人蝴蝶忍也懵了:【……】
万万没想到仇人居然会在死后对自己说出这种话,表面上还保持着微笑,但她头脑中实际已是一片空白———怪恶心的。
【原来世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吗~】红着脸,童磨可是越说越来劲:【该不会连天国和地狱都是真实存在吧?】
【对了,小忍~】
【你愿意,】他面露期待,羞涩开口:【跟我一起去地狱吗?】
让蝴蝶忍跟他一起去地狱?这是何等荒缪的话语?摩严怒极反笑:“说的什么混话!”
“旁的不说,蝴蝶忍一生都在斩鬼,”白子画面色愈发冷峻:“她必然身负不少功德。”
除非自散功德,否则就是想下也下不去。
什么玩意?恶心得够呛,全靠多年良好的素养蝴蝶忍才没有当场骂出声。忍了又忍,她眯眼微笑,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孤零零地下地狱去吧,你这混蛋。】
“去地狱见你的同僚吧!渣渣!”听得心情大好,幽若一手扒着眼皮,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地狱里一堆鬼在等你呢!”
还真是,不说同为上弦的猗窝座、半天狗、玉壶、狯岳…下弦那些鬼也在那里呢!
【踏!】蝴蝶忍的身影徐徐淡去。现实世界中,一只覆盖着黑色皮毛的脚丫对准上弦鬼头颅的碎片大力踩下:【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废物!!】
踩一脚犹不解气,终于落地的伊之助咚咚咚连跺不止,嫌恶之情流露在外:【哇哈哈哈哈———!!】
【趁你虚要你命!】
抓着刀,他喜得连连转圈,张开手臂仰天大笑:【俺总算是报仇了!哈哈哈哈——!】
【咳咳——】没笑多久,似乎是不小心吸入了一点冻风,他又拍打着胸口咳嗽起来:【呼…呼…】
绷得紧紧的神经一朝放松,眼前都有些发黑,视线摇摇晃晃,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俺才没有妈妈!!}
很突然地,伊之助想起了前不久与好朋友们的对话。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妈妈呀。}木屋内,一样光着膀子的赫发少年不解道。
{那俺就是个被人扔了的孤儿!}猪头少年想也不想,张口就来:{因为俺妈她不要俺了!}
{我看你妈妈八成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一旁的金发少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要是真跟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孤儿,襁褓里怎么可能会有你的名字呢?}
{哼!}不听不信不理,抱着胸,猪头少年把头一扭,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总之俺没有关于妈妈的记忆!}
{没有印象,就意味着没有妈妈!}
{这算什么歪理?!}金发少年脑门上啪都蹦出一个红色的井字:{你这个白痴!}
{跟我走!}道理说不通,他脑子一转,抓着猪头少年的手臂就把他往门口拖去:{我们去找千骨!她肯定有办法找到你妈妈!}
{等等等等!}旁观许久的黑发少年真是哭笑不得:{千骨小姐怎么可能找得到啊…}
这都十几年了啊喂!
{俺才不去呢!}猛地转身,猪头少年胡乱摆手挣脱开金发少年,他倔强地叉腰仰头,从头套的鼻腔里喷出两股长长的白气:{她都不要我了,俺干啥去找她!}
{俺也不要她了!俺没有妈妈!}
{千万别随便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呀,}这话可太冷漠了。赫发少年直擦汗:{伊之助…}
{在我看来,伊之助的妈妈,一定也最喜欢你了…}
“是啊,”这句话说得真好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人轻轻呼出一口气:“琴叶最喜欢伊之助了。”
这可是她拼了命保护下来的孩子啊。
【呼—呼——】激动的情绪来得快退得也快,四肢一软,跌坐下去,伊之助喘息不止,青绿色的眼眸一闭一合,浑浑噩噩之时,记忆的匣子张开。
{伊之助~}
{嘻嘻嘻——}挥舞着两只小手,被好生抱着的孩子开心地笑着,小嘴咧得大大的。
贴着他的额头,容色清丽的女子眉开眼笑,也是欢喜不已:{我的伊之助~}
【……】胸口起伏的弧度逐渐趋于平静。不知在看哪里,伊之助撑得圆溜溜的双目悄然湿润,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没过一息就啪嗒啪嗒落了下去,砸得满地水痕。
【妈妈…】
他的背影,实在过于孤独。云隐很是不忍:“伊之助…”
突然得知身世,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啊。
【……】就在伊之助黯然伤神之时,脱离了冰封状态的香奈乎随手扔下了只空荡荡的小竹筒。
一手握着自己常戴的那枚粉红色边、绿色内芯的发饰,她站在莲池内,弯腰摸索着在寻找什么。
{头饰…头饰…忍姐姐的头饰…}
{刚才右眼基本上看不见了,幸好用的时间不长,所以只有一只眼睛失明。}
秀丽端正的小脸伤痕累累,血流自眼眶中聚集,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像一行可怕的眼泪。
{还好,}想到这里,她庆幸了起来:{眼睛周围的细胞没有坏死,特效药起效了。}
被血迹遮盖的皮肤,伤口悄然闭合,黑暗一点点被驱散,不多时,光明重现。再一眨眼,香奈乎惊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彻底恢复。
唯有残存的血迹可以看出原本的伤势之重。
{看得见了…}一低头,残破的蝴蝶发饰,映入眼帘:{香奈惠姐姐的发饰已经被弄坏了…}
红色边缘、绿色内芯的是香奈惠姐姐的发饰,紫色边缘,浅青色内芯的是忍姐姐的发饰。
香奈乎记得清清楚楚。
{在香奈惠姐姐战死后,我继承了她的发饰…}
而作为妹妹的蝴蝶忍,脱下了自己的白色短衣,披上了对自己来说过长的蝶翅纹羽织,成为了柱。
{对不起,姐姐…}鼻腔酸涩,心口刺痛,重新归于桃紫色的瞳孔晕起一层水光。双手合起,把发饰按在心口,香奈乎低头不语:{那时候,我没能哭出来…}
{对不起,香奈惠姐姐…}
“那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画面一闪,莲池淡去,换做朗朗晴空。
旭日高照,为惨白的墓碑染上些微的暖意。
在一片压抑的哭泣声中,扎着侧马尾的女孩身着素衣,站在人群之外,不停的搅动着手指,她额头上缀满了汗珠,眼眶中却空无一物。
{对不起,香奈惠姐姐,你死的时候,我没有哭…}
{大家明明都哭的好伤心,}跪在墓碑前,戴着各色蝶翅发饰,年纪最大的黑紫色头发少女揽着一名短发女童,无声地给予支撑。尽管自己的肩膀也颤动不停。
而她身边的女孩们更是哽咽着,泪流满面。
与她们相比,侧马尾女孩显得格外冷漠。
{只有我,尽管内心好难过好难过,却一直哭不出来…}
{虽然浑身都是汗,但就是哭不出来…}
悲伤像毒素一样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每一条血管、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里蔓延,浓郁得几乎要让人窒息,却催发不出半点泪水。
{可是,大家…}
抬起自己满是泪痕的脸,黑紫色头发的少女轻轻拉住了侧马尾女孩的手,将她扯了过来,带着短发女童一同拥抱了她———{都没有怪我…}
来自姐姐的手掌搭在肩头,侧马尾女孩心中一颤:{大家都好温柔,所以我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好多借口…}
毕竟,一旦不小心哭出来…
{就会被踢、被踩…}
遍布污垢的木屋内,黑衣男子手握成拳,对着一个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孩童出腿猛踢,全然不顾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一下而内脏破碎,横死当场。
站在角落,灰粉色衣衫的女童抱着头,小小的身体抖个不停。
{被狠狠揪住耳朵,死死按进水缸里面…}
榻榻米上面在打,地上的女子也不甘示弱一样,拽着一个孩子,就将他的头摁入盛满水的大缸。
{不仔细看清挥下的拳头,就有可能被打中要害…}高大的男子挥起的拳头不是为了伸张正义,不是为了保护家人,反而是给予孩子重创的“利器”。
{第二天早上,几个兄弟姐妹都变成了冰凉的尸体…}
许是夜里断的气,许是在挨打的当场就已经没了生息,在经历了那样一番折磨之后,存活下来的不过廖廖几人。
上上飘眉心微蹙,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心疼:“所以,香奈乎的眼力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锻炼出来的啊…”
幸亏她遇到的是蝴蝶姐妹,而不是鬼舞辻无惨或者童磨。
{我一直在这样战战兢兢地憋着眼泪苟延残喘…}
新鲜的花朵堆放在刻着“南无阿弥陀佛”字样的墓碑旁边,却带不来活气,反倒叫人更感悲意———{所以一时间实在是哭不出来…对不起…}
对不起,姐姐。
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一次又一次地愧疚、懊悔。时至今日,香奈乎目中终于凝聚出了透明的水珠:{但是我这一次做的很好了吧?}
{我已经很努力了吧?}
{我照姐姐教的那样,好好珍惜每个伙伴。}
赫发少年、黑发少女、金发少年、猪头少年、鸡冠头少年,还有那小小只咬着竹口枷的女孩:{真的得到了帮助…}
在危急关头,猪头少年从天而降,为她化解上弦之鬼的攻击。
在绝望之际,他挥起刀刃,为她增添斩鬼的力量。
在即将堕入黑暗之时,黑发少女研制出的神奇药剂使她奇迹般地重见光明。
{面对凭我自己无力战胜的强敌,伙伴及时赶到来与我一起击败了强敌。}
{啊…}一边回想着往事,一边思念着姐姐,一边寻找着遗物,摸着摸着,香奈乎猛然弯腰,待抬起手,掌心已经多了一枚紫色边缘、浅青色内芯的蝶翅发饰。
它还完好无损。
【你做得很好哦。】
强忍着泪意,将两枚发饰死死按入怀中,却在神魂动荡之时,恍惚有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嗓音响起。
一样的平和,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黑紫色头发的少女只着队服,长发女子身披蝶翅羽织,她们站在一起,微笑着抬起手,抚上了妹妹的发顶:【香奈乎。】
【!!】掌心落在发上,温暖恍如实质。香奈乎错愕抬头,举目四望,放眼望去,莲池依旧,栈道犹存。
唯有浅粉的落樱纷飞。
两枚蝶翅发饰好好地被护在心口,在生者无法望见的地方,花瓣飘洒如雨。
粉色的衣衫上,团花与牡丹纹样精致美丽。浅橙色的衣裳上,各色的枫叶纹交叠在一起。
手拉着手,重归于十一、二岁的长发女孩与黑紫色头发的女孩笑容满面,朝前方奔去。
和往日里强压着愤怒的微笑不同,黑紫色头发的女孩笑容分外灿烂。
开得满满的花林中,条纹衣衫的男子和粉衣女子挥舞着手,迎了上来。
多年未见,但一见便能认出。
【爸爸!】【妈妈!】
在漫天的花雨中,四人紧紧拥抱,都是欢喜不尽。
那浅浅小小的花瓣,飞舞在他们身旁,也穿过阴阳,环绕在香奈乎周遭。
堆得满满的情感,冲破心防,在此刻喷涌而出。
豆大的泪珠仿佛源源不断的泉水,流淌不息,抱着两枚发饰,香奈乎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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