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人家教什么,他便跟着学什么。
宁枝伺候着她穿衣裳,嘴上嘟囔着:
“枕二爷丢脸事小,可他终归是夫人您名下的庶子,他没规矩,岂不丢了夫人的脸?”
宋清阮道:“我教他,就能将他教好了?”
宁枝仔细想了想,想到江枕那副样子,突然觉得,还真的不行。
怕是神仙来了才行。
福寿堂内,宋清阮安然落座,一瞧江枕和老夫人的脸,一个比一个黑。
“清阮,文人有些傲气,我是知道的,可我没想到,这孙先生竟如此高看自己?!”
“枕儿去了,竟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江老夫人满心满眼的都是埋怨:“早知他心胸如此狭窄,就不请他来了!”
宋清阮笑道:“老夫人,何为道歉?”
江老夫人疑惑地看着她。
“道歉,自是自己做错了事,才叫道歉,既做错了事,就要诚恳地道歉,又如何怪旁人不给脸呢?”
宋清阮笑着问江枕:“枕儿,你觉得呢?”
当初惹人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落得这般田地?
现在又反过来怪人家心胸狭窄。
见江枕不说话,宋清阮又道:
“枕儿,我问你,若是今日,被辱骂的人是你,你又该如何?”
江枕想都不想就说:“我自然要找回来的!”
宋清阮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江枕愣了下,张了张嘴,有些难堪地问:“母亲,就不能叫您教我吗?”
宋清阮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枕儿,你要明白,覆水难收这句话的意思。”
“若是解决了这件事,你还想要我教你,自是可以,可现在,若是晾着人家……”
江枕脸色发白,喃喃道:“可……我要是将先生请回来,还是要叫先生教的。”
江枕终于明白什么叫骑虎难下了。
他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后悔了。
早知道,他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宋清阮学了。
江老夫人忙哄他:“枕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办,只要你去道歉,堵住了先生的嘴,咱们再寻个机会将他辞了就是。”
江枕忙抬头:“真的?”
江老夫人道:“那是自然,我还有骗你的时候?”
江枕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那我现在就去!”
江枕又看向宋清阮:“母亲,枕儿现在就去找先生,等辞了他,母亲再教我。”
宋清阮自当没听到这句话,看了眼外面:
“今日天色已黑,先生也睡下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江枕乖乖听话:“那就听母亲的,明日再去。”
烈阳过后必逢小雨,翌日,江枕早早起来,却瞧见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喘一口气,空气中都带着湿气,见他起来要出去,丫鬟们忙劝他歇一歇。
江枕心中惦记着道歉的事,一句话都不听,直接去了宋清阮院中请安。
他去的时候,江清宴正从里面出来。
江枕一见着他就有些害怕,总怕江清宴一下子抽筋将他再扔了水里去。
可江枕又嫉妒他,凭什么能叫他的母亲教?
他们一同开蒙,一同读书,江清宴什么事都没有,他却要忙着道歉。
他低着头,盯着江清宴脚下的步子,故意偏了身子,猛地撞了他一下,头也没回地跑了。
小雨朦胧中,江清宴握紧了手中的伞,赫然停下脚步。
油伞挡住了他的脸,瞧不见他脸上什么表情,却能瞧见,他握紧伞柄的手缓缓松了劲,淡然地抬起另一只手,拍灰似的扫过被江枕撞过的地方。
一柄油伞远去,一柄油伞向宋清阮眼前来。
宋清阮收起手中的医书,权当没看见方才的事。
“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宋清阮淡淡应着:“可用过早膳了?”
江枕笑嘻嘻的:“还没,一起来就直接来母亲这里了。”
宋清阮笑道:“先去用膳。”
江枕笑嘻嘻的说好,转眼就迫不及待的叫了马车出府,张大撑着油伞,暗自觉得自己命苦。
他虽还记恨着昨日的事,可也不想苦了自己,不住地嘱咐江枕,一定要好生同孙先生的门房说话。
江枕不耐烦地挥手:“啰嗦。”
才刚出府,雨便大了起来,江枕一把将帘子放下,对着张大讲:
“你还是跑着吧。”
张大叫苦不迭,连马车都坐不上。
江枕性急,一路吆喝着车夫快快快,张大撑着伞卖了命的跑,雨水哗啦啦地砸在他身上。
今日,孙府的门依旧紧闭着,江枕不愿下车,便叫张大去敲门。
张大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湿哒哒地上前敲门,一拍一个巴掌印。
门房打着哈欠开门,见敲门的人是张大,探头往他身后瞧了一眼:
“呦,枕二爷冒雨来啦?”
张大苦着一张脸:“是,还望大人辛苦跑一趟,自帮我们枕二爷通传下。”
张大从怀中掏出昨日江老夫人给枕儿准备的银子,万分不舍地送到门房手中。
“辛苦辛苦。”
门房掂量了下,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夫人有心了。”
张哈着腰:“是是。”
门房脸色一变,突地将银子扔了出去:
“腌臜谁呢?当我们是什么人了?!”
雨水冲刷着车厢,发出哗啦啦地声响,江枕使劲往外探头,可就是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张大也有些挂不住脸,却还是强撑着赔笑:
“爷,不是我们夫人腌臜您,是小的想着今日下雨,请各位爷喝盏酒暖暖身子。”
“大热天的,喝什么酒?”
江枕等不及,又撑了伞下车上前,正巧听见那门房的骂声:
“当我们府上的人都和你们一样,见天的喝了诨酒似的乱放屁?!”
江枕原本笑嘻嘻的脸刷地一下拉了下来:
“你骂谁呢?!”
张大连忙转身,生怕江枕再和人家闹起来:
“二爷,不是这个意思。”
门房也恼了,高声叫着:
“什么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这个意思!”
“昨日来时趾高气扬的,嚷嚷着叫我们先生出来,你当唤阿猫阿狗呢?”
“怎么着,昨日回去商议了两嘴,今日拿了银子来腌臜人来了?当我们先生是什么了?!小爷我今日就告诉你,我们先生不稀罕!”
门房拉住门:“还当你们侯府是个东西呢?!呸!”
玄色的木门重重闭上,将两人隔绝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