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阮挽起衣袖,附身坐在灶台前生火:“宁枝,这样的孩子,我岂能叫他的信任落空?”
上一世江枕给她带来的阴影委实过重,若说她现下瞧见江枕还时不时能想起她卧在病榻上的痛楚,那么江清宴便时不时地能叫她想起窗外那些娇艳,散发着鲜活生命的花。
现下,她是真真把江清宴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自己的孩子,怎能不疼呢?
她忙活着要上手,宁枝连忙上前插手道:
“夫人,您哪做过这般粗活?还是奴婢来吧。”
宋清阮松开手将柴火给宁枝,却见她忽然茫然了起来,望着眼前的灶台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清阮无奈地笑着,又将柴火从她手中拿出来:“我未曾做过,你便做过了?”
像宁枝宁棠这般一等丫鬟,平日里也没做过粗活,左不过侍奉在她身边穿衣喝茶罢了,若是想吃什么了,方可自行去小厨房吩咐婆子做,哪里沾过阳春水?
倒是她上一世没少做这样的粗活,在江枕九岁那年,他因着贪玩夜里冒雪跑到院中滚雪,院中一众下人惊得跪在地上都劝不动她,逼得江枕院中的丫鬟没了法子,大半夜地将她的房门敲响。
她心急担忧江枕着了寒,囫囵披上了件狐裘往他院中赶,踩着没过膝盖的厚雪,站在鹅毛大雪中好说歹说劝了半个时辰才劝到江枕玩够了,才肯进屋里去取暖。
那夜过后,江枕果然着了风寒起了高热,她也没好到哪去,闷着鼻子喘不动气,顶着温水煮青蛙似的低热请了府医来瞧,又日日给江枕熬药,拿着糖酥哄着江枕喝下去。
宋清阮起初上手烧火时比宁枝还要茫然,一个火候拿不准便将药熬坏了,又一个手下不稳带出火花来掉在手上烫起了水泡。
饶是这样,这些都得重熬。
江枕视她手上的水泡为不见,心安理得地喝着汤药,说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现下想来,都是她咎由自取,她当时便是狠下心来不去管江枕,自然也不会受伤。
宋清阮垂眸,掩下心中的低落,拿出火石点燃最好烧的干草皮,星星零零的火点逐渐蔓延到干草上,才将将起了点势头的火便被她利落地一把扔进灶内。
眼看着那点火星子要灭,宋清阮紧着吹了一口气进去,原本暗下来的火光瞬间高亮了起来,顷刻间烧了起来。
宁枝震惊的看着她:“夫人,您这是打什么时候背着奴婢偷偷学的?”
记忆中,自家夫人从未点过火啊!!
不,是从未进过小厨房!
宁枝震惊到暗想自己是不是在夫人六岁那年也跟着落了水发了高热,只是夫人醒来后安然无恙,她却失忆了?
不然夫人这身煽风点火的本事打哪来的?
宋清阮又将干包谷棒扔进去,含糊道:“你睡下时。”
“奴婢睡下时???”
宁枝彻底蒙圈了:“奴婢睡得很沉吗?”
宋清阮难得抽空瞧了她一眼:“是有些。”
宋清阮见她还要聒噪,便赶在她开口之前道:“你且出去吧,我独自一人也无妨。”
宁枝却摇头:“不,奴婢要跟着夫人学学,日后,这些活交由奴婢来便是!”
小丫鬟铁心要学,拿出一副赶不走骂不跑的架势蹲下,很是认真的盯着宋清阮手下的动作。
一主一仆在小厨房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药熬出来,宁枝先她一步端着:
“端碗,奴婢总会吧。”
宁枝是打心眼里瞧着她家夫人今日太过劳累,那双眼明显带着疲态,可她一个做丫鬟的却精神得很。
宋清阮不与她争,点头道:“端吧。”
她默默叹了口气,将宁枝拉下的那两碗敷在伤口上药膏拿了起来,跟在宁枝后头出了小厨房。
出小厨房时天色已然彻底沉了下来,两人踏着夕阳的余光往正厅去,瞧见江清宴早已换了一身素青色的长衫,正襟危坐地坐在堂内,一眼万年地往这边瞧。
他不知道母亲去哪里寻药去了,这世上又有什么药能让他的手真真好全,但他知晓,若是世上真有这样的神药,那定然不好寻。
宋清阮是在中午出去的,可现下已然黄昏,却依旧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江清宴很是忧心她的安危,叶罗懿死在侯府,江骁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若是遇上了江骁……
江清宴不敢想,只耐着性子等黄昏落下,也是再过半柱香的功夫,若是再见不到母亲的身影,他便直接翻墙出去寻。
正满心满脑的胡乱焦灼着,突地瞧见宁枝的身影拐过院门,手中端着药,生怕洒了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往这边来。
宁枝姑姑!
江清宴骤然站起身,直直地朝着她身后看去,终于瞧见令他挂心的身影,他总算松了口气,又怕自己看错了一般使劲看了看。
这回能真真切切的确定真的宋清阮了,只是那么身影带了些掩盖不下的疲惫,脸上虽带着笑,可依旧不复往日的精气神。
江清宴心中满是愧疚,紧着上前一步迎接。
“母亲。”
宋清阮望向他的右臂,他身上换下的这身衣衫不似平日拿那般紧身束口,很是难得的换上了长而宽的广袖,倒不会拘着伤口。
宋清阮放了心,又道:“不必行礼。”
江清宴内疚的点点头,又要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药,宋清阮现下的身影还是比江清宴高出两个头的,见他要拿,只微微扬手便叫江清宴够不着摸不到。
“紧着去坐下吧。”宋清阮脚下未停,紧着进了内堂率先坐下,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
江清宴也只好诚惶诚恐地跟着坐下:“母亲。”
江清宴出声叫她,跟着忧虑了一日的心里话到了嘴边,他细细打量着宋清阮低垂着摆弄药膏的手,心下一酸道:
“若是儿子不同江枕说那些话,是不是便不会劳您为了儿子出去奔波。”